家里人早已习以为常,连曲妈端着碗从厨房探头看了一眼,也只是淡淡地啧了一声。
傅以安挨踹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从不还手,也不辩解。
傅以安连眼皮都没抬,依旧低着头。
手指稳稳地捏着那只沾了油渍的粗瓷碗。
他默默把碗筷收进厨房,一只只洗净,摆进木柜里。
流水哗哗地冲刷着碗碟,水珠四溅。
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微光,洗得干干净净。
洗完,他又转身去灶台边,蹲下身子,往灶膛里添了几根干柴。
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他半边脸泛着暖光。
他熟练地架上水壶,不多不少,整整两壶。
水烧开后,他小心地提下来,倒进两个搪瓷缸里,又轻轻盖上盖子。
再顺手把曲晚霞床头那个缺了角的茶杯也添满了热水。
曲家兄弟仨从来都用冷水洗脸。
寒冬腊月也不例外。
这是他们家的规矩。
勤俭持家,柴火金贵,不能为了个洗脸就糟蹋一锅热水。
不然,家里的柴火都够不上他造的。
每次他烧水,曲二哥都要冷嘲热讽几句:“又给谁当牛做马呢?”
村里还没通电。
夜晚一到,天地便陷入一片死寂。
没月亮的晚上,黑得跟墨缸似的,伸手不见五指。
连个电视都没有,更别提收音机或手机了。
唯一的光亮,就是灶房那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
洗完脚,大家便各自回房,躺床上就睡。
被子又厚又沉,压在身上暖和却闷得慌。
明天还得五点爬起来下地,种菜、除草、赶集。
一天的活计排得满满当当,谁也不敢贪睡。
可傅以安不一样。
他洗完脸,不急着上床,而是坐到自己的床沿,双脚踩在凉席上,静静地等。
眼睛盯着门口,耳朵竖着。
一听见门外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的嘴角就不自觉地翘起来。
曲晚霞推门进来时,油灯的光从她背后斜照进来,勾勒出她高挑的身影。
她眉头紧锁,显然心情极差。
可还没等她开口,傅以安已迅从枕头下抽出一个泛黄的账本。
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图纸,双手递过去。
他的语气平和得像在念课文。
“账目有三个错,我都标出来了,你直接改就能用。红笔圈的是多算了工钱,蓝线划的是漏记的种子款,还有那个角上的小字,是去年没结清的化肥账。图纸也画好了,标注清楚,尺寸、坡度、排水口位置都标了,他们肯定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