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百日后的第一场宫宴,礼部甚是重视,特将场地设在瑶华殿。
殿宇恢宏大气,飞檐向上轻轻挑起,仿若展翅欲飞的凤凰,透露出庄严不可侵犯的气息,通往大殿的亭、廊、水榭和桥采用江南风情,又充斥着诗情画意。
入夜时分,廊桥和回廊的琉璃屏画宫灯逐一点亮,点点灯火在夜色中错落有致,宛若一颗颗闪耀的星星,微风拂过,灯火轻轻摇曳,烛光投射在宫墙上,浮现一道道光影画卷。
月色满盈,春光灿烂,百花争艳。
烛火辉煌的主殿内,王公贵戚,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按次位落座。
平日里关系较好贵女们围坐在一起,借着礼乐司奏响的编钟声,聊得火热。
“今夜花朝宫宴,怎么没有瞧见沈大人的身影?”
“是啊,我听阿兄说,沈大人办完扬州巡盐的差事,半个月前就归京了,原以为他今夜会来。。。”
说话贵女心有不甘,目光掠过宴席上身着红袍官服的官员,又失望地叹了口气:“想来是为了避嫌罢。”
“何来避嫌,沈大人早就和那女子解除婚约,如今人家是后宫里高高在上的金凤凰。两个月前,杜夫人入宫探望皇上,可那女子愣是以宫外东西不干净为由,将杜夫人带去的糕点全扔出去,不仅如此,她还勒令杜夫人日后都不许入宫探望皇上。。。”
“天爷啊,那可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想当年杜夫人和淳太妃对她不薄,每逢宴席都要带上她露脸,如今飞上高枝,竟嫌弃宫外的东西脏。。。”
“就是,当初若无淳太妃请旨,她岂能有今日的泼天富贵。”
众人交头接耳之际,不知是谁幽幽冒出一句:“若无淳太妃请旨,她现在应当和沈大人在一起了罢。。。”
小娘子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嘎然而止。
一个是百年不衰的沈氏宗妇,夫君才貌双全,儒雅专情,前途无量。
一个是有名无实的皇室寡妇,大厦将倾,恐怕连全尸都难保。
那位被人驳斥的贵女面色不虞,忿然绞着手中帕子,语气悻然:“所以啊,还是要怪她眼界浅,攀高枝没有头,最后踩上个空心枝干,站不稳不说,迟早还要跌下来!”
这时候,殿外传来三声钟鸣,雄浑的钟声一圈一圈荡漾开,殿内气氛瞬间变得严肃,王侯将相,命妇官眷皆停止交谈,敛笑正色。
少顷,立在殿外两侧的小内监高声禀报:“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摄政王驾到——”
满殿人纷纷起身整理衣冠,齐齐跪地行拜见礼,毕恭毕敬道:“臣等拜见陛下,拜见太后,拜见摄政王。”
话中主次尊卑有序,至于心里的尊卑,就各在人心了。
众人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墨底镶金高缦勾履,摄政王步履平稳,袍摆玄色银丝卷云纹如漆黑浪涛翻滚,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随后是一双鞋尖上缀着合浦明珠的凤头履,小太后步履优雅,绣工繁复精美的逶迤裙摆缓缓划过鎏金方砖,步步留香。
新帝尚不会走路,由小太后抱在怀中接受百官叩拜。
萧允两条胳膊紧紧搂住楚月鸢的脖子,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有些好奇打量殿内乌泱泱跪成一片的人。
楚月鸢走上高阶,将萧允放在龙椅上,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
稚嫩的童声有模有样在大殿中响起:“诸卿平身。”
“臣等谢过陛下,太后殿下。”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后,众人纷纷跟着起身,重新落座,有些宾客还未坐稳,目光就迫不及待往上看去。
只见粉雕玉琢的小皇帝端坐在宽敞的雕龙髹金大椅上,下首置有两张并排的玉几。
摄政王和小太后一左一右坐于玉几后,这样的座次,倒是没有乱了尊卑。
几位萧氏宗亲暗暗松下口气。
今夜是新帝登基后举办的第一场宫宴,若是被佞臣贼子夺去风头,那他们这些皇室宗亲的脸面该置于何地?
可男子身上的露骨锋芒,岂是居于下首就能被湮灭。
灯火辉耀,摄政王深色衣袍上的绣金线纹华章在烛光下浮动着一层流光,映衬得男子神清骨秀,俊美出尘。
大殿的空气仿若凝结在男子不怒自威的凌厉眉眼中,宾客们恨不得把呼吸声都憋回去。
楚月鸢转过头,她冲龙椅上的小皇帝眨了眨眼,悄声提醒:“陛下,祝词。。。”
萧允紧张地搓着小肉手,脑中努力回想昨夜他和楚月鸢练了一晚的祝词,声音稚嫩,却是一板一眼道:
“朕诚念摄政王出兵攘夷,夙兴夜寐,予大齐安定,今夜是朕登基后第一个阂家宫宴,诸位爱卿无需拘谨,尽兴言欢,共庆佳节。。。”
萧允平常话都说不利索,这段祝词虽然简短,可于他来说却是晦涩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