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放下面,没有多说什麽便离开了。
面还没有坨,显然是刚出锅就端过来的,仍然冒着热气。白色的面条,一条条粗细均匀相等,挂着清澈见底的清汤,没有多加别的调料。
汤上浮着三根手指长的香葱,李倓拿起筷子将它们夹至一旁。再翻捣几下,在最面下方翻出来一个荷包蛋。
李倓戳了戳蛋黄,还好是实心的,他不喜欢吃溏心蛋。
听着李俶应该走远了,他夹起一筷子面条浅尝一口。
看来也没加盐……淡得人没有吃的欲望。
“生辰就给人吃这个,也不觉得寒碜。”
这麽多年皇兄的揉面切面水平见长,但是这个煮面的水平还有待提高。
不多会,碗便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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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倓对李俶虽然仍是冷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但他始终还是狠不下心。
没了姐姐,李俶已经是他唯一的至亲了。
不知为何他才刚回中原,李俶总要拉着他出去闲逛,虽不出城只是在长安。
口口声声说是他多年未回家,带他看看这里的变化。李倓厌烦到极致,但面上不显,仍做着他的好弟弟,一口一个殿下还是以公务为重,不应贪图享乐,转头手里已经被塞了一串糖葫芦。
李俶看不出他在针对他吗?
他喜欢的是糖葫芦吗?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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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基本上只要李倓呆在皇宫,转头就能看到这位好兄长在附近。这皇宫这麽大,真的会有这麽多的巧合吗?
但若是这天见不到李俶,他又会觉得这人是不是又在背地里策划着什麽,又或是故意躲着他。
渐渐地李倓还是觉得,他是想依靠李俶的,是想要见他的。
姑且将这种感情当做是慰藉,将对姐姐的依赖和对亲情的渴望转移到李俶身上。
他想要李俶关心他,教导他,但又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就会産生莫名的烦躁感。
每当此时,李倓就压抑不住心中的焦虑,于是他也曾偷偷出门上西市逛逛,想看看这多年未见的长安究竟有何变化,能值得姐姐如此挂念,如此值得她牺牲。
街上的小贩正叫卖着现如今最热门的画本,是一名为不出户居士的人写的,传闻此人风格怪异,独树一帜。
鬼使神差的,李倓买了一本,他脱离当今社会潮流也很久了,是该学习一些新鲜事物。
只是他揣着话本回到府中准备仔细端详,刚打开第一页就发现不对劲。这话本的主角怎麽是他和李俶???
话本中写他对李俶是怎样的爱而不得,求而不得。纵有千般万般留恋和不舍,也不得不离开皇兄,待二人重逢,那份感情没有丝毫减退,反而因为十几年的别离沉淀发酵而愈发浓厚香醇。
两人爱恨纠缠多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却因为势力的敌对,不得不刀剑相对,一方是间接害死姐姐的李唐王朝,一方是想要寻求百姓更好出路的他路。他不得不将这段不可言说的禁忌埋藏在心底,直至永远。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好似是真的。
李倓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犹如被人重击,他将一切被砸得混成一团的思绪慢慢舒展开来,从头到尾一丝丝捋过,从中确实发现一些不明不白,不纯不净,不可言说的情愫。
他想要李俶,想要他永远看着他。
这就是爱慕吗?
亲情已经开始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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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见李倓迟迟没有动作,李俶便伸头,咬下最上面那个糖球。
“怎麽了倓儿,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今天这个不酸,也没籽,正是你喜欢的。”
李倓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盯着李俶看。
李俶突然反应过来什麽似的,说道:“哦抱歉!我忘记你要爱吃第一个来着!要不皇兄吐出来还给你?我还没嚼。”
说着真的拿起李倓的手要还给他,李倓一脸嫌弃地抽出手避开了。
他只是在想。
皇兄的嘴,确实和话本里写的一致,和糖葫芦一样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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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这太荒唐了!
他是脑袋被马车门挤了吗突然冒出这种疯狂念头。
“又不是小孩子了谁喜欢吃这个!我回去了。”
把只被吃了一颗的糖葫芦塞回李俶手里,转头策马就回皇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