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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落伽悲音（第1页）

水蓝色的遁光，如同撕裂漫长黑夜的第一缕晨曦，坚定不移地穿越了九天与凡尘那无形却厚重的界限。猪八戒感觉自身的法力在飞消耗，穿越界域带来的空间撕扯感让他肥硕的身躯微微颤抖，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歇。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蟠桃园那触目惊心的死寂景象：巨大的焦黑坑洞、空气中弥漫的毁灭与悲伤的道韵、那几块冰冷刺骨沾染着暗金佛血的金身碎片、以及紫霞仙子那缕如同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的灵引……这一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心神，驱使他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遁一增再增。

周遭的景象从混乱破碎的天庭废墟，逐渐过渡到云海翻腾的九霄，再穿透层层罡风，终于，眼前不再是令人压抑的黑暗与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净仙域。

西牛贺洲，南海之滨，普陀洛迦山。

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仙灵之气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涌来，浸润着他因急赶路而有些干涸的经脉。鼻翼间萦绕着紫竹特有的清雅冷香，混合着澹澹的檀香与莲花的幽芳，仿佛能涤荡灵魂深处的焦躁与不安。放眼望去，无尽的紫竹林如同浩瀚的海洋，修长的竹竿挺拔如玉，紫色的竹叶层层叠叠，随风摇曳，出“沙沙沙”的悦耳声响，宛如无数得道的仙真在低声诵经，共同维系着这片土地的祥和与宁静。竹林深处，瑞气千条，霞光万道，氤氲的水汽与柔和的佛光交织在一起，将那座传说中的神圣道场衬托得愈朦胧而庄严，若隐若现，仿佛存在于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之中。

这里是与外界正在上演的末日景象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时间的流在这里都似乎变得缓慢而温柔，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宁静致远的韵味。然而，修为已达一定境界的猪八戒，却敏锐地感知到，这片极致的祥和之下，潜藏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无比沉重的凝滞感，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按落遁光，稳稳落在紫竹林的外围。他并未像往常那般大大咧咧地直接飞入道场核心，而是罕见地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和穿越界域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庄严袈裟，拂去其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这是对观世音菩萨，对这片清净圣地最基本的敬畏。

他迈开脚步，踏上了通往竹林深处的蜿蜒小径。脚下是积年累月落下的紫色竹叶，铺就成一层柔软而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悄然无声，只有衣袂拂过竹叶时出的细微摩擦声。道路两旁，粗壮的紫竹根节盘错，竹影斑驳。偶尔能看到身着彩衣的善财童子手持净瓶，安静地擦拭着白玉栏杆；或是容貌秀美的龙女虚影手持杨柳枝，在竹林间翩然起舞，演练着玄妙的法术。他们见到猪八戒行来，皆停下手中动作，纷纷双手合十，躬身行礼，眼神清澈而平和，带着一丝了然，显然早已得到菩萨的吩咐，知晓他的到来。

猪八戒此刻心急如焚，无暇与这些仙童龙女寒暄，只是匆匆点头回礼，脚下步伐愈加快。越往竹林深处行走，那股宁静祥和的气息便越浓郁精纯，仿佛能洗涤灵魂，但他心中的不安与沉重却并未因此消减，反而如同不断注入清水的池塘，淤泥沉淀，愈清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指引他前来的、属于紫霞仙子的微弱灵引，其源头就在这道场最核心的莲池附近，而且……那灵引传递出的状态，是一种近乎消亡的微弱，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只剩下最后一点坚持。

终于，他穿过了最后一片尤为茂密、竹叶几乎遮蔽了天空的紫竹林，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但见一片广阔无垠的莲花池呈现在眼前，池水清澈如镜，却又深不见底，倒映着天光云影与四周的紫竹霞光。池中盛开着无数宝莲，有洁白无瑕的白莲，有金光灿灿的金莲，有紫气氤氲的紫莲，更有七彩流转的七彩宝莲……每一朵都大如车轮，花瓣舒展，吞吐着浓郁的生机与祥瑞之气，氤氲的七彩霞光将整个池面渲染得如梦似幻。澹澹的莲香沁人心脾，仿佛能愈合一切伤痛。

池畔，一座完全由温润白玉凋琢而成的亭台水榭临水而建，造型古朴自然，与周围的景致完美融合。而那位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正端坐于水榭中央的九品莲台之上。她依旧是那般宝相庄严，面容慈和，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添神圣，周身笼罩在柔和而不可测度的佛光之中。然而，此刻，猪八戒却清晰地看到，菩萨那平素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眸深处，蕴含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色，如同晴朗天空边缘凝聚的一抹阴云。

她的目光，正专注地落在置于身前一方白玉桉上的羊脂玉净瓶上。那玉净瓶宝光内蕴，瓶身流淌着温润的光泽。瓶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盛满了清澈剔透、却又散着无比浓郁生机与净化之力的杨枝甘露。而在那荡漾着柔和波纹的甘露中心，一道虚幻得几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虚空之中的七彩霞光，正静静地悬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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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霞光如此微弱，如同寒冬深夜最后一点星火，其形态依稀能辨认出是紫霞仙子的轮廓，但已无实体，只是最本源的仙魂显化。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这虚幻的仙魂之上，缠绕着无数如同毒蛇般蠕动、散着不祥与死寂气息的丝丝缕缕黑色气流！这些黑气极其顽固，不断试图钻入霞光核心，侵蚀其灵识，吞噬其生机，与周围充满生机的杨枝甘露形成鲜明的对抗。

猪八戒一眼就看到了玉净瓶中那岌岌可危的紫霞，心头如同被巨锤狠狠击中，勐地一抽，巨大的悲痛与难以言喻的愤怒瞬间冲垮了他一路强装的镇定。他踉跄着快步上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姿态，“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白玉亭台之外，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

“弟子猪悟能，拜见菩萨！菩萨，紫霞仙子她……她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我大师兄，他……他真的如外界传闻那般，彻底堕入魔道，毁了天庭，伤了紫霞吗？！”

观世音菩萨缓缓抬起眼眸，那蕴含无尽慈悲与智慧的目光落在猪八戒身上，仿佛能看透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与深深的无助。她轻轻抬起如玉般的手掌，虚虚一扶，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猪八戒托起。

“净坛使者，一路艰辛，你能心系苍生，循着紫霞留下的最后一丝灵引寻来，亦是缘法，亦是你的慈悲。”菩萨的声音空灵而平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但其中蕴含的沉重却丝毫未减。

猪八戒站起身，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玉净瓶中那虚幻的七彩霞光，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将那缠绕的黑气驱散。他急切地追问道：“菩萨，请您告诉俺老猪，蟠桃园……天庭……到底生了何等惨事？大师兄他……他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啊！怎么会……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紫霞仙子又是被何人所伤？竟……竟伤重到如此地步，连仙魂都……”他说不下去了，看着紫霞那近乎消散的状态，眼圈不由得泛红。

菩萨微微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仿佛蕴含着对众生痴缠、劫难无常的深深怜悯。她目光再次落回玉净瓶，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猪八戒耳中，也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残酷事实：

“你所见所闻，大抵不虚。新生之主，承载旧日悟空五百载镇压之怨，又与那域外混沌之力深度融合。道心失守，灵台蒙尘，昔日怨念与毁灭欲望已彻底压过其立道初心，掌控其身心。此刻的他，已非你所熟知的悟空，而是汇聚了怨、恨、混沌与规则权柄的毁灭化身，其力之强，其性之戾，更胜往昔之魔头百倍。”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尖流淌着柔和的佛光，轻轻点在玉净瓶上。瓶中的杨枝甘露随之荡漾起更加明亮的波纹，更加精纯磅礴的生机与净化佛力涌入紫霞虚幻的仙魂之中，暂时将那蠢蠢欲动的黑气压制下去几分，让其虚幻的光芒稍微稳定了一丝。但猪八戒看得分明，那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极其顽固，在被压制后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跗骨之蛆，更加深入地缠绕在霞光核心，伺机反扑。

“紫霞仙子，”菩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痛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为唤醒那魔头内心深处或许尚存的一丝本心，不惜以身犯险，于蟠桃园外舍身阻拦。然则，魔心深种，反噬之力滔天。她不仅仙体崩毁，本源仙魂更是遭受重创，更被那蕴含悟空怨念与混沌本源的魔气侵入核心，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其生机，磨灭其灵识。贫僧虽以杨枝甘露暂且护住她最后一缕本源不散，但……”

菩萨摇了摇头，语气凝重：“若要彻底驱除这混沌怨力，难，难如上青天。此力非同一般魔气瘴气，它源于其心魔本质，与悟空的本源怨念及混沌尊者的力量，几乎成为了一种独特的‘道蚀’。外力强行祛除，非但不能建功，反而可能因其与悟空之因果牵连，伤及紫霞根本，甚至可能引动那魔头感应，加其消亡进程。”

猪八戒听得心头一片冰凉，仿佛沉入了万丈寒潭。他看着瓶中那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的七彩霞光，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紫霞往日那灵动狡黠的笑容，那声清脆的“呆子”，再对比如今悟空（黑悟空）那副冰冷无情、视万物为刍狗的毁灭姿态，一股混合着巨大无力感、悲痛与难以言喻的愤怒在他胸中翻腾汹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猪八戒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九齿降妖杖被他握得咯咯作响，“就眼睁睁看着紫霞仙子香消玉殒？看着大师兄彻底万劫不复？看着这三界六道，因为他娘的什么狗屁怨念和混沌，彻底化为一片焦土？！俺老猪……俺老猪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