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抬起头,看见他走近,慌忙站起,手中的炭条掉落,滚进石缝。玄阳弯腰拾起,轻轻放回她掌心。孩子怔了一下,低头看着那截黑灰的笔头,又抬头望向他。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抿了抿嘴,蹲下身去,在石板上重新画了起来。一笔一划,歪斜却认真,仍是那个“护”字。
玄阳转身走向主符柱。拂尘搭在肩后,指尖触到柱基裂痕时,闭上了眼。通天箓第九页无声翻动,一道微光自册中垂落,顺着他的手臂流入柱体。地网全貌在他识海铺开——九处阵眼稳定流转,脉络清晰如初。那丝波动确实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频共振,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心跳。
不是外敌侵扰,而是封印本身在回应万民心志的共鸣。
他睁开眼,眉心符纹微微一敛。
镇元子从西南角走来,脚步轻缓,落地无声。他在柱旁停下,看了一眼那道已被抚平的裂痕,道:“它活了。”
玄阳点头:“符火入土,根已扎下。”
“接下来呢?”镇元子问,“你还守在这里?”
玄阳没有立刻回答。他沿着村落边缘慢慢走去,穿过焦土与残桩之间的空地。几具破损的符桩倒在一旁,上面刻痕被烟火熏黑,但仍有淡淡的光晕在纹路间游走,未曾熄灭。
村道上已有孩童奔跑。他们手里拿着削平的树枝,在泥地上划出道道痕迹。一个稍大的男孩站在中间,大声念着:“横为定,竖为引,勾连成势,可挡夜风邪影!”几个小些的孩子跟着模仿,虽不成形,却一个个神情专注。
屋檐下,老者用凿子在木牌上刻字。一刀下去,木屑飞起,一个“安”字渐渐成型。他吹去碎屑,将牌子挂在门框右侧,嘴里还念叨:“三画落位,气随笔走,今日这符,稳得很。”
不远处,一名猎户正整理行装。他腰间挂着一张黄纸符,边缘卷曲,墨线也不够匀称。但他看得极珍重,临出门前还用手轻轻抚了抚。
“这是我闺女画的。”他对邻居说,“她说,只要心诚,符就灵。”
玄阳停在巷口,听着这些话,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继续前行,来到学堂旧址。昨夜激战毁去了半边屋顶,但此刻已有匠人搭起临时棚架。一名少年站在台前,手持竹简,声音洪亮:“那一夜,天地失色,魔影压境!群心符起,万魂共绘!一人立于柱顶,血书镇字,乾坤为之震颤——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符祖!”孩子们齐声喊道。
“对!古有符祖,画符动乾坤,一符镇万邪!他不是天生神力,也不是仙门亲传,他是从我们中间走出的人!”
玄阳悄然退后几步,隐入人群之外的树影。
镇元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望着那讲学的少年,轻声道:“如今后生修符,已不识你名号。他们只知‘符祖’二字,传说也成了故事。”
玄阳望着远处炊烟升起的方向,低语:“名者,实之宾也。符火既燃,何须执灯者留名?”
镇元子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你这一生,从未争过什么,可该来的,一样没少。”
玄阳未应。他取出通天箓,册页泛着温润光泽。翻至最后一页,空白无字。他指尖微动,划破皮肤,以血为墨,写下三个字:符归民。
笔画落下,整册箓文轻轻一震,仿佛有所感应。他合上书页,转身走向学堂。
此时,一名年轻弟子正在清理废墟,双手沾满尘灰。玄阳走到他面前,将通天箓递出。
“此箓交由静感园共守。”他说,“凡能通心绘符者,皆可翻阅。”
弟子愣住,不敢接:“这……这是师尊的根本法箓,怎能……”
“它从来就不属于某一个人。”玄阳语气平静,“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应如此。”
那弟子颤抖着手接过,捧在胸前,双膝缓缓跪地。周围陆续有人围拢过来,看到这一幕,纷纷肃然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