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指腹下微微震颤,频率固定,十二息一循环。
玄阳蹲伏不动,万灵拂尘的银丝自袖中滑出,贴上地面。丝线轻颤,如触脉搏,顺着地层深处传来的律动缓缓延伸。他闭目,识海内通天箓悄然展开,符纹流转间捕捉那一丝极细微的震荡回响。片刻后,一道扭曲的印记浮现在心神之中——起笔顿挫,转折处刻意拉长,正是篡改符文的典型手法。与魔神当年留下的痕迹相似,却又多了一分生硬的模仿意味。
这符痕埋于地下三十丈,随震动缓慢重组,像一颗被封存的心脏,在黑暗中规律跳动。
他睁开眼,指尖在沙地上轻轻划过,勾勒出符阵轮廓。不是攻击型,而是溯源类的“引流符”,以自身精气为引,逆向追踪能量流向。符成刹那,掌心微麻,一股阴冷的气息顺指而上,直冲识海。他不动声色,任那寒意掠过眉心,却未深入。符阵反馈回来的信息清晰:源头在死谷深处,偏西北方向,距此约百里。
风从焦岩缝隙间穿过,卷起灰白沙尘。玄阳起身,青衫下摆拂过枯石,脚步无声地向村落靠近。
村口歪斜的木牌上刻着“归墟里”三字,漆色剥落。他绕至西侧废井旁,借断墙遮身,目光投向祠堂。堂内数人盘坐,双目空洞,口中喃喃吐出短促音节。那些声音不成言语,却隐隐构成某种残缺的韵律。随着诵念持续,空气中浮现出极淡的黑纹,扭曲如藤蔓,缠绕在每人头顶。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辨魔符纸,指尖轻捻,符纸无声焚化。黄烟升起,瞬间映照出真形——那些黑纹并非自然凝聚,而是由外力强行嵌入魂魄的伪符。结构模仿通天箓中的镇魂篇,但阴阳倒置,五行错位,以逆法锁住三魂七魄,使其无法离体,也无法安眠。
这不是杀人之术,是养祭之法。
活人作鼎,魂魄为薪,只待某一刻点燃。
玄阳收回视线,闭目凝神,顺着符语回流的方向追溯。能量波动如细线牵引,指向死谷深处一处封闭岩穴。那里有禁制残留,虽不强,却层层叠叠,显然是长期经营的结果。
他转身离开村落,沿着裂谷侧壁低行。岩体焦黑,裂缝纵横,有些深达数丈,像是被巨力撕开。行至百丈外,他停下脚步——一道废弃的地脉通道藏于断崖下方,入口被碎石半掩,内里幽暗无光。
玄阳俯身探查,岩壁上有符力刮擦的痕迹,新鲜。他取出一枚玉钉,轻轻插入缝隙,再以拂尘银丝缠绕其上。玉钉微震,将内部声波传导至丝线末端。他屏息静听。
起初只有风声穿隙,随后,断续话语传来。
“……试成功,三十六人皆已钉魂,未有一例崩解。”
“比预想快。原以为还需调整逆阴阳嵌套的角度。”
“不必精益求精。我们要的不是完美,是让他亲自来看。”
短暂沉默后,另一道声音响起,冷峻低沉:“玄阳以为击退魔神就万事大吉?他拆了井字符阵,却没看清阵眼之后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一局,我们等了很久。”
“下一步如何?”
“五岳布眼,九州设引。先动边陲,再扰中枢。等他赶来,已是满盘皆乱。”
“若他不来?”
“他会来。”那冷声笃定,“他救不了所有人,可只要有一人还活着,他就不会袖手旁观。这是他的道,也是他的死路。”
玄阳手指微收,银丝紧绷一瞬,随即缓缓放松。
他们知道他会来。
不止知道,还在等。
他收回玉钉,拂尘银丝悄然缩回袖中,未留下任何痕迹。脑海中迅梳理线索:手法粗糙却系统化,行动有节奏,目标明确指向自己。这些人并非散兵游勇,更非单纯余党——他们利用魔神败逃后的真空期,自立门户,打着混沌旗号行事,甚至可能掌握了部分残存符术的传承。
更重要的是,他们了解他的行为模式。
是谁泄露了信息?善尸?巡使?还是天庭内部早已渗入暗线?
他暂不深究,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明据点构造,寻找潜入契机。
岩穴入口位于裂谷尽头,两座巨岩夹峙如门,上方悬着一块断裂的石匾,依稀可见“禁地”二字。门前设有三层禁制:第一层是伪装成自然风蚀的感应阵,第二层为反窥探的迷踪符网,第三层则是活体触式警戒——一头被钉魂的荒兽伏于暗处,双目浑浊,却始终对准通道方向。
玄阳没有靠近。
他在百步外停下,取出一枚空白玉符,以指尖血画下一枚极简的“影蜕符”。符成即燃,青烟袅袅升腾,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人影,穿着与他相同的青衫,手持拂尘,缓步向岩穴走去。
人影踏入第一层禁制时,风沙骤然停歇。
第二层启动,迷雾涌起,将身影吞没。
第三层未动——那头荒兽依旧伏地,毫无反应。
玄阳眼神微动。对方的警戒系统只识别气息强弱,不辨真假。这种漏洞,要么是实力不足,要么是故意留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