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在殿中缓缓收敛,万符宝灯悬于玄阳身前,灯焰微荡,仿佛仍在回应方才那一道莫名浮现的古篆符影。玄阳指尖轻抬,未触灯身,却能感知其内流转的韵律已与此前不同——不再仅仅是力量的聚合,更似有了某种……呼应之意。
他闭目片刻,神识沉入灯心。那一道模糊符影并未再度显现,但灯中所藏的万千画面却如潮退后留下的印痕,清晰可辨:田埂上焚香的老农,石板上描符的孩童,崖边为弟子贴符的老道人……这些从未亲见的场景,此刻却如亲身经历般烙在心头。
玄阳睁眼,目光落在殿外。
晨雾尚未散尽,山门之下,十余道身影已列于石阶之前。他们皆着素袍,袖口绣符,手持箓卷,神情肃然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波动。这是他门下修行最久的弟子,赤松、青麓、素和……皆已在此。而最前方那名少年,双瞳重叠如星河交映,正低头凝视掌心一道刚成的符纹,指尖微颤,似有所悟。
玄阳缓步走出祖师殿。
足未落地,万灵拂尘已自殿中飞出,轻轻落于他手中。他未言语,只将拂尘轻点地面,一道符光自石阶蔓延而下,直抵众人足前。刹那间,所有人心头一震,仿佛有某种沉寂已久的感应被悄然唤醒。
“你们可知我唤你们前来所为何事?”玄阳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赤松上前半步,抱拳道:“师尊昨夜炼器圆满,宝灯初成,或有新法相授。”
玄阳摇头:“非为授法,乃为放行。”
众人一怔。
“昨夜,我于灯中见凡人执符。”玄阳抬手,万符宝灯缓缓升起,悬于半空。灯焰轻摇,一道光幕自其中铺展而出,映出那老农焚符祈雨、孩童摹符引水的画面。画面流转,无声却有力。
“符道已萌于民间。”他道,“非我所传,亦非我可控。它已开始自己生长。”
青麓皱眉:“可我等所学,皆由师尊亲授,若外传……是否会乱了道统?”
“道统?”玄阳轻笑,“符道从来不是谁的私物。你们所学,是我从天地间拾得的言语,再教给你们。如今,该由你们去听更多人的声音,把这言语还给万民。”
素和低头,声音微颤:“可若世人不信,甚至毁符辱道,又当如何?”
玄阳未答,只将万灵拂尘轻挥三下。
三道虚符自尘丝间飞出,悬浮空中。第一道形如流水,贯通无碍;第二道如风化雪,无形渗透;第三道则凝如壁垒,不动如山。
“传道,在通心。”他道,“不强授,不争辩。若人心闭塞,便以符为桥,引其自观。若习俗顽固,便以符为风,潜移默化。若遇敌意,守身即可,不必强争。”
赤松仍存疑虑:“若他教视我等为争徒,派弟子阻拦,甚至出手打压?”
“那就退。”玄阳说得干脆,“退一步,留一线。符道不在占地,而在生根。今日不纳,明日或可。十年不悟,百年后自有后人承继。”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重瞳人族少年身上。
“仓颉。”
少年抬头,双瞳映着灯影,仿佛藏有万千符纹。
“你可有问?”
仓颉沉吟片刻,终是开口:“若有人以符行恶,借我所传之法伤人害命,是我之过否?”
玄阳凝视他良久,忽而抬手,在空中虚画一符。
那符未成,便自行散去,化作点点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