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承明把手里的白子丢回棋篓,手一抬,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道:“和我下一盘。”
“是。”
梁齐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坐下,拿过白子棋篓,放到手边。
他从棋篓捏起一枚棋子,眼神落在棋盘上,思考片刻后,落子。
景承明紧接着落下一子,这颗黑子,落在了白子的斜对角。
景承明没看棋盘,目光直接盯在梁齐脸上,开门见山地说:“你最近在国外的时间长了点儿。”
梁齐低头看着棋盘,没立刻回应。
自上半年将云景的重心转到欧洲项目以来,这通电话,这句敲打,就已经在他预料之中。
落子后,梁齐才抬眸,道:“和康蒂的合作,推进得比预期顺利,对方团队反应很快,有些关键环节我得亲自跟一跟。”
景承明眼中眸光一闪,一时没说什么。
梁齐忙着国外的业务,国内的事倒也没撒手不管,核心事务依然有条不紊。这一点景承明心里清楚,对此也无可指摘。
爷孙俩正无话的时候,书房门被推开,宋蓝心探了个脑袋进来。
她捧着一壶热茶,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景承明看她一眼,朝她招了招手。宋蓝心回身关上门,步子轻快地笑着到景承明身边来。
“景尧的婚事定下来了,是好事儿。”景承明语气感慨,又带着点意味,“三十一二岁,是该定下来的时候。”
宋蓝心正在给景承明倒茶,一听这话,抬起眼,打趣地瞄了一眼对面的梁齐。
梁齐面色平静,对这番话没什么明显的反应,似乎只等着景承明落子。
两人又各自下了几子,棋盘上的局势缓慢推进。
景承明捏着一颗棋子,忽而开口:“申梵那边你听过,做能源出身,海外算力平台这几年也有动作。底子是军线起的,技术路子都还留着,是真正系统里出来,能打交道的。”
梁齐听着,视线仍专注于棋盘,不置可否。
景承明又落下一子,道:“他家的姑娘,今天中午订婚宴也在。我看了一眼,不讨好,也不浮。你明天腾个时间去吃顿饭,先把人见了。”
这话已是相当直接,景承明说得轻描淡写,却似乎不容置疑。
梁齐拿棋子的动作顿了半下,很快捏起一颗到指尖,轻轻一转,说:“下次吧,明天我得回欧洲一趟。”
“外头那些事,能不亲自去就留在国内。”景承明凉声说,“梁齐,你不缺人手。”
梁齐没接话,指腹轻磨着棋子,迟迟未下。
此时,太阳已沉入西边的地平线,棋盘顶上,那束照下来的灯光便显得格外明亮。棋盘上一颗颗浑圆的棋子,正朝不同的方向反射着零碎的光线。
景承明盯着棋盘,道:“申家不张扬,但手上握着我们拿不到的东西。军线、能源、国资,哪一头都不是空的。你爸那边儿,倒是正统出身,有根有底。但他走得太远了,和体制始终隔了一层,不方便动。”
说到这,景承明略一停顿,视线从棋盘移到梁齐脸上,道:“但如果是申家,那就是顺水推舟。你爸那边儿的门,也能名正言顺地开。一往万利。”
梁齐抬眸,与景承明四目相对。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在这个年纪,还有这等通透的头脑和无边的野心。
天奇如今的体量,已不是单靠个人能力和远见就可以推动的。再往上走,必须用另一种方式布局、借势。
而在景承明眼里,天奇似乎就是一张巨大的权力棋盘。他稳坐中枢,然后一个个把人放进棋局。
梁齐清楚,他也许也成了景承明手中的一枚棋子。
“外公,”梁齐语调仍是平日的从容,却更沉静了几分,“您刚才说的这件事儿,我没什么想法。”
话音落下,一旁的宋蓝心连忙观察一眼景承明的脸色,悄悄朝梁齐投去眼神,想让他至少缓一缓说,但梁齐始终没朝她看一眼。
书房里短暂沉默,景承明和梁齐静静对视着,两人脸上都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片刻后,景承明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吹着上面的热气,不疾不徐道:“你在做什么,心里最好有数。”
梁齐目光不动,回道:“是,外公。”
景承明抿了口茶,放下茶杯,重抬起眼。他眼底因年岁稍有浑浊,但那种洞穿人的锐利,却没有半分削弱。
梁齐仍旧是那副恭敬的扑克脸,不显山露水,也不回避分毫。
“景尧没你有分寸,却从没在女人的事儿上出过岔子。小打小闹的……”景承明停顿一下,没有直接挑明,话锋一转道,“该做什么,你得知道。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半晌,梁齐说:“我在做的是云景的事儿,我认为这是我该做的。其他的,我没有兴趣。”他的声线低沉克制,看向景承明说,“我也不会做。如果您觉得我做得不好,可以把我撤掉。”
景承明眼皮动了动,久久未说话。
梁齐冲老人家略一颔首,下出了手中的那一子。
棋子搁在棋盘上,“咔哒”一声,十分清脆。
一盘棋下完,梁齐找了个由头离开,景承明并未强留他。
梁齐从楼上下来,刚到楼梯口,宋蓝心在楼下听到动静,立刻几步迎上来,拉着他就往前院走:“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梁齐被她拉着走,看一眼前方的门,反问她:“什么怎么打算?”
“‘联姻’啊!”宋蓝心回头看他一眼,语气里藏不住急切,“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