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继续吃饭,不知怎的,她今天的胃口似乎格外好,竟然把盘里的肉和菜全都吃光了。
就连那“块”破碎的牛肉,最后也被她拌着青酱,抹在梁齐后来特意点的面包上吃掉,终是“死得其所”。
一顿饭吃了蛮久,除了最开始梁齐试图提起她喝醉那晚的事情,让姜暖瑜别扭了一阵儿,后来的气氛,竟也算得上温馨融洽。
结账后,梁齐提前联系了司机。往餐厅门口走时,他注意着两人脚下的路,问:“你住哪儿?”
“15区。”
“挺好。”
姜暖瑜偏过头看他,不知他这句“挺好”好在哪。或者只是他随口的一句回应?她不知道。
她其实想反问他在巴黎会住哪里,犹豫后,终究没选择开口。
上车后,两人也有一阵儿没说话。
接近晚上十点,太阳终于落山。车窗外,灰蓝色的天幕像给城市罩上了一层篷布。天色灰暗,却不是那么漆黑一片。
车内,谁都没有刻意去填补沉默,任其在空气里流淌。
尽是如此,当汽车驶过她经常出入的那站地铁口时,姜暖瑜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十分钟出头的车程,快得让人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要结束。
车即将停下前,她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巴黎?”
“明天。”
好快。
她揣着他或许暂时还会留在欧洲的希望,又问:“……是回国吗?”
梁齐答:“是。”
姜暖瑜的内心一瞬如狂风呼啸而过,那点飘渺的希望,就此被卷得支离破碎、片甲不留。
此时人还没分开,她仿佛已经要淹溺在那种倾盖的孤独里。
这一刻的感受,比她独自在巴黎这几个月里的任意一天、任意一秒都强烈。
她第一次害怕、抗拒一个人回家。这个国度、这座城市、那间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想一个人。
大概因为如此,车停下后,梁齐提出送她到楼下,她没拒绝他。
车在路边停着,司机留在车上,梁齐随她一起下了车,步行送她回去。
快到时,姜暖瑜伸手指了指那几扇属于她住处的窗户,道:“那间就是。”
梁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认道:“二楼?”
“嗯,白色窗帘。”
梁齐点点头,视线在其中扫了一个来回。几扇落地窗皆是白色网格的窗框,其中有两扇窗帘开着,隐约可见靠近窗边的家具。是她在巴黎生活的痕迹。
姜暖瑜侧眸观察着他的表情,很期盼他问她些什么。
她住的公寓、她的窗子、她的窗帘,她工作的地方、身边有哪些人、会做什么事,她日常的通勤、饮食、生活,所有,问什么都好。
她好想把她在这座城市的所有都和他讲,好想通过这些交流,将“巴黎的姜暖瑜”和“梁齐”连接起来。
可他什么都没问,她也就什么都没说。
单元楼门口被树篱围着,圈出了一块空地,两人在楼前站定。
姜暖瑜低着头,几次欲言又止,却讲不出告别的话。最后,她索性完全不去想要说什么。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时间好快,如果可以就此停止就好了。
梁齐见她沉默,也没急着说要走,安静陪她站了会儿。
天空灰蓝氤氲,路灯幽幽亮着,在头顶散发出暖黄的柔和的光。晚风拂过,吹过他的衣领,撩动她耳边的头发。
姜暖瑜耳后的一缕发丝被风带出来,横吹在她脸前,一会儿扫她的眼睫、一会儿拨弄她的嘴唇,她也不管。
梁齐看她一眼,朝她转过身,稍稍挡住吹向她的风。
她发丝落下,眼眸抬起。
视线对上后,似是安抚般,他冲她浅浅笑了一下。
她却在这一瞬红了眼睛。
梁齐说:“上去吧。早点休息。”
姜暖瑜嘴角撇了下,看着他,抿着嘴不讲话。
她不想听他说这些,她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会陪她静静站在门口,会在说出告别前冲她微笑。她的不舍得,他明明都知道的,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可,她才是他们之间那个先离开的人啊。
是她亲手放弃了他爱她的可能,又怎么能再一次次理直气壮地向他索取,她能够靠近他的资格?
今天偶然的重逢,这个有他在她身边的、像是幻梦世界的晚上,就应该和过去许多个夜晚的梦一样,在经历美好后,会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