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有点怨他,怨他为什么要来,来了又为什么要走。
“我暂时不回国。”梁齐说,“明天要去意大利,但今天我得回安纳西一趟。”
姜暖瑜的眼神微微一落,慢慢怔住。听梁齐的意思,他是在朱尔他们拍摄时得知她手术住院的消息,可朱尔团队昨天下午出发,晚上才能到,当晚又不可能立刻开展工作,最快也得等今天一早。
而梁齐午后就来了。安纳西距离巴黎六百公里,他在一天内来回跨越半个法国,就只为来医院看她一眼吗。
她一再和自己确认着这个事实,心被溢出的惊喜和爱意一点点填满,再膨胀着,一边被对他即将离开的不舍挤压着,酸楚的同时,这一刻,她竟然短暂地感觉到他给她的幸福。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对她展露出他的在乎、他对她的情意,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他爱她希望,让她冲动,只想不顾一切地靠近他。
“梁齐——”
梁齐走过床尾时,姜暖瑜叫住了他。
梁齐站定,转头看向她。姜暖瑜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他,磕磕绊绊地说:“我、我送你。”
梁齐看她两秒,无声笑了下:“不用,你好好待着。”
“我没关系的。”姜暖瑜两手撑在床上,尽量坐得直直的,“医生也让我有精力就下地走走。我刚好……去走走。”
她说得认真又煞有其事,眼神却不安地来回躲闪。也不等梁齐答应或是再次拒绝,她被子一掀,伸腿便要下床。
梁齐担心她牵扯到伤口,忙往回迈了一步,手刚伸出来,她已经穿上拖鞋,扶着床站了起来。
她立在原地,满眼不确定地巴巴看着他,像是怕他不愿意。
梁齐闭了闭眼,点头:“好。”
姜暖瑜松了口气,低头两步跟了上来。
出了门,两人没往任何一个出口走,或者说,没特意往出口走。反正不像姜暖瑜说的那样,只是送送他而已。
她走得不快,梁齐也慢慢走在她旁边。她沉默着,他也没说话。
该说的,刚才在病房里已经说了够多,其余的,现在再说,也不能改变马上要分开的现状。
不知是第几次路过姜暖瑜的病房,梁齐终于先站定,停在了门口。
姜暖瑜比他多迈了一步,也随之停下。她揪着病号服的裤子,也不转身,就那么僵站着。
梁齐垂眸看了一眼,走到她身侧,拿过她的手。她没拒绝,也不顺从,仍攥着拳头。
梁齐将她的手换了个方向,手指一点点探入她紧握的拳,让她的手心摊开,和他的相对,然后握住了她。
他拇指轻搓着她手背上细细干干的指节,说:“把自己照顾好。”
姜暖瑜鼻腔霎时涌起一股酸意,别扭地别过脸,咬起唇控制呼吸。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牵手,甚至没敢回握他,却张开每一寸感官,感受着、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
走廊里有护士和其他患者经过,路过皆探究地看二人一眼。
梁齐朝走廊两侧扫一眼,又捏捏她的手,松开了给她放回腿边,说:“人你也送过了,进去吧。”
姜暖瑜咬着牙关,不回应。尽管没有任何立场,她还是怨他的。
他给她希望,再用现实告诉她,那只是希望而已。他的温柔,只停留在当下,是可以和他的抽离同时发生的。既然这样,那和残忍又有什么区别?
姜暖瑜把拳头重新握紧,推门进了病房。
她一个字也没说,直到门关上,也没回头看梁齐一眼。
*
把姜暖瑜送回去后,梁齐走到电梯厅。刚才还相对空闲的电梯,此刻却迟迟不到。他等了会儿,索性往另一侧安全通道的步梯走。
再次经过姜暖瑜的病房,他一边联系司机,一边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她背对着门,坐在病床一边。近看时,他只觉得她瘦得厉害,隔着一道玻璃,她的身板愈发显得单薄,在病号服里空荡荡的。
耳边电话通了,梁齐正要讲话,却见姜暖瑜抬起手,似乎抹了抹脸。隔两秒,她又抹了一把。
“梁先生?”
听筒传来声音,梁齐回了神。交代完挂断后,他又将目光投向那道背影。
她哭了。她为什么难过?他想,是因为他。
可她连哭都不愿让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