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藤的倒刺像腊月里冻硬的钢针,每拽一下都带着撕裂皮肉的剧痛,茶心小臂的血珠顺着藤蔓往下滴,在古砖上砸出点点暗红痕迹。她死死咬住嘴唇,舌尖尝到铁锈味,才没让痛呼滚出喉咙——不是怕疼,是怕惊醒身后被藤茧裹住的青萝。
方才风眼崩塌时,青萝拼着妖力耗尽,用藤蔓织成护盾挡在她身前,此刻那抹翠绿在藤茧里毫无动静,只剩微弱的呼吸透过藤蔓缝隙飘出来。茶心每挣一下,枯木右臂的裂纹就多一道,翡翠色嫩芽抖得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往她心口钻,仿佛知道那紧贴衣襟的妖丹壶,是此刻唯一的依仗。
“逞什么强?”茶心喉间溢出闷咳,腥甜气涌上来又被她咽回去,“你这芽儿要是断了,玄鉴醒了该骂我了……”
话音刚落,脚下的路突然变了。粗糙的岩石变成泛着茶褐光泽的古砖,砖缝里嵌着细碎的茶梗,空气中飘来陈年茶饼混着尘土的味道,像是有人撬开了埋在地下千年的老茶仓。眼前骤然开阔,两丈宽的长廊横在面前,廊顶的铜灯架锈得只剩骨架,残破的灯盏被不知从哪来的风推着转,影子在两侧壁画上晃来晃去,竟像活物在动。
茶心的挣扎猛地顿住,瞳孔缩成针尖。
左侧壁画上,梳双丫髻的小女孩正踮着脚趴在石桌旁,辫梢的红绳晃啊晃。石桌后坐着个白衣老者,手指修长如竹,握着茶筅在碗里轻轻搅动,乳白的茶汤浮沫旋成一朵完整的白茶花,连花瓣纹路都清晰可见。“心丫头,记好了。”老者的声音穿透壁画飘出来,温得像刚沏好的雨前茶,“茶经三沸,一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如涌泉连珠,三沸如腾波鼓浪。煮过三沸,水就老了,沏不出好茶;做人也一样,太急了会失了本真,太缓了又误了时机。”
那老者眉眼间的温润,那说话时指尖轻叩茶碗的习惯,分明是茶圣陆羽!而那扎双丫髻的小女孩,脖颈后那颗浅褐色的痣,正是她自己幼年的模样!
茶心鼻子一酸,眼泪差点砸在砖上。她从小在茶馆打杂,总做些模糊的梦——梦里有暖炉,有茶香,有个声音叫她“心丫头”。原来那不是梦,是前世与陆羽相处的记忆!可这温情还没焐热心口,右侧壁画的异动就让她浑身汗毛倒竖,连指尖都凉了。
右侧壁画里,还是那张石桌,陆羽正转身去取墙角的茶饼,素色衣袍扫过地面的茶箕。他身后站着个穿月白道袍的年轻男子,面白无须,手里攥着个黑色纸包,眼神却像藏在暗处的毒蛇。趁陆羽转身的功夫,那男子飞快地将纸包往桌上的茶罐里一倒,黑色粉末遇空气就化了,连点痕迹都没留。
“是清虚子!”茶心咬牙切齿,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前世我和先生的死,都是你搞的鬼!”
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世自己会突然腹痛如绞,为何陆羽会在煮茶时突然灵力溃散——这清虚子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早把毒下在了日常饮用的茶里!
就在这时,茶心怀中的妖丹壶突然烫起来,像揣了块刚从火炉里捞出来的烙铁。她下意识想把壶推开,可壶身竟“嗡”地一声震开她的手,悬在半空中。壶身上的妖丹纹路亮起,琥珀色的光流顺着壶嘴绕了三圈,突然喷出一团火!
那火不是寻常的红,是带着金纹的琥珀色,喷出去的瞬间像条火蛇,直扑右侧壁画上的清虚子!“轰!”火焰撞在壁画上的刹那,长廊的铜灯突然全亮了,刺得茶心睁不开眼。等她眯着眼看清时,壁画上的清虚子形象已经扭曲成一团黑影,出刺耳的惨叫——那声音哪像人声,分明是无数亡魂被烧得魂飞魄散时的哀嚎,尖得能刺破耳膜。
更诡异的是,壁画被烧过的地方裂开一道道黑缝,粘稠的黑血顺着裂缝流下来,像沥青似的挂在墙面上,滴到古砖上时出“滋滋”的响,还冒起淡黑色的烟,砖面竟被腐蚀出小坑。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茶心看得心头大快,突然想起霄当初说的话——这妖丹壶是他用本体妖丹炼化的,能辨善恶,遇邪则怒。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黑血顺着砖缝往下渗,没过多久,地面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茶心低头一看,那些光竟组成了九个凹槽,每个凹槽的形状都跟她收集的茶具严丝合缝——听涛盏的弧度、和寂盏的纹路、破妄杯的把手……连最后找到的承天盘,都有个刚好能嵌进去的圆形凹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茶心又惊又喜,不顾枯木臂的疼痛,赶紧从怀里掏出承天盘。盘底的铭文还泛着淡金光,她小心翼翼地将盘放进最大的凹槽里,刚一碰到槽底,就听“咔嗒”一声,凹槽里涌出金色光流,顺着承天盘的纹路爬上去,将整个盘子裹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像是墙皮在剥落。茶心猛地回头,只见长廊尽头的墙面裂开一道缝,大块的岩石往下掉,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里缠满了细小的茶藤,藤上的倒刺闪着寒光,而藤中间裹着的人,让茶心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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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玄鉴!
他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宣纸,嘴唇干裂起皮,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可那些茶藤却像活的一样,紧紧勒着他的四肢,藤尖已经扎进他的皮肤里,渗出的血珠顺着藤蔓往下滴,跟茶心小臂上的血混在一起,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洼。
“玄鉴!”茶心疯了似的冲过去,枯木臂撞到墙上,嫩芽掉了一片,琥珀色的汁液流出来,滴在砖上竟让周围的金色纹路亮了几分。可她刚跑两步,就见玄鉴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茶心的脚步顿住,心里又惊又喜——他醒了!可下一秒,她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玄鉴的眼睛,不再是往日清澈的墨色,而是变成了一双金色的竖瞳,瞳孔里泛着淡淡的邪气,像极了清虚子每次施法时的眼神!
“你……你是谁?”茶心的声音颤,枯木臂的裂纹又开始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玄鉴,你醒醒!我是茶心啊!”
金色竖瞳微微收缩,玄鉴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那笑容阴恻恻的,跟清虚子当初在葬仙坑外的笑一模一样!他动了动手指,缠在身上的茶藤突然绷紧,像毒蛇的信子一样,朝着茶心猛冲过来!
茶心下意识往后退,脚却被地上的砖缝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枯木臂磕在古砖上,裂纹蔓延到了肩膀,翡翠嫩芽彻底蔫了下去。她看着扑过来的茶藤,心里又慌又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玄鉴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清虚子的分魂,已经钻进他的身体里了?
茶藤越来越近,尖端的倒刺已经能看清。茶心咬着牙,伸手去摸怀里的妖丹壶,可壶身却突然暗了下去,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住了。她抬头看向玄鉴,只见他金色的竖瞳里,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还有……长廊入口处,那抹正在靠近的黑色身影。
“看来,我们的小茶娘,找到最后一盏茶具了。”熟悉的阴笑从入口处传来,清虚子的声音像冰锥一样扎进茶心的耳朵里,“不过可惜,这承天盘,还是得归我。”
茶心猛地回头,只见清虚子站在长廊入口,手里握着个黑色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对着承天盘的方向。他身后跟着几个穿道袍的弟子,手里都拿着法器,显然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机关?”茶心的声音冷,“你故意让我找到承天盘,就是为了引我来这里?”
“聪明。”清虚子拍了拍手,眼神扫过被茶藤控制的玄鉴,笑得更阴了,“玄鉴这具身体,可是陆羽的善念所化,用来做我分魂的容器,再合适不过。今日,我不仅要拿到九盏茶具,还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最信任的人,是怎么杀了你的!”
玄鉴的身体突然动了,被茶藤裹着朝茶心走过来,金色竖瞳里没有丝毫温度。茶心看着他,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想起玄鉴当初为了护她,燃烧神魂挡在她身前;想起他在裂魂谷里,用最后一丝力气教她感悟“心如止水”;想起他昏迷前,还在叫她“小心清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