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染……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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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齐染醒来的时候,面前蒲团上跪坐的僧人,仿佛刚从某种深沉的思绪中抽离,眼睫轻颤数下,才缓缓回神,向他低头行礼。
齐染随手拿起桌面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茗茶,轻抿了一口,又随手放回矮桌上。
他看着云觉为他提袖斟茶,灰蓝色的眸子平静无波:“你要我办的事情,已然了结了。可你的故事,似乎还未讲完。”
“是,辛苦先生了。”
僧人垂首道:“若不是先生舍了自己的一半神魂,化生成了白鹄鸟,还愿将这清气化生的骨肉祭了出去……此界危矣。”
他顿了顿,擡眼看向齐染,眸光黑沉:“但……先生可曾想过,为何自己的神魂化身,会是一只白鹄鸟呢?”
齐染未答,只斜斜倚在软椅上,微微侧着头,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云觉低低叹了一口气:“先生还是这样,若自己心中猜测摇摆不定,便什麽都不愿说。”
齐染轻笑一声道:“你这说话绕弯子的爱好,也是过去的我教你的麽?”
云觉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先生教了我许多,空明师父也教了我许多。可你们都离开後,独留我一人的时候,才发现许多道理不都是对的,许多事情,怎麽选都是错的。”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浅绿色的柔和光芒自掌心涌现,一株嫩芽破光而出,须臾间便在他掌中长成一株枝叶繁茂丶栩栩如生的小小榕树。
“我既有妖族血脉,又有人族血脉,入了佛门,随空明师父修了佛法。”
“人族,妖族,佛修……我是此界的根,先生。”
“当我承接这方世界时,我才发现一切的平衡都是这般精妙。清气丶浊气,灵力丶妖力……它们皆有来处,也各有去处。”
“可唯有一样物事,是独立于它们之外的。”
榕树郁郁葱葱的树冠上,一只後背披覆着鲜艳赤红翎羽丶前胸却是深邃玄黑的小鸟,忽然从层叠的枝叶中探出了小脑袋,好奇地左右张望着。
云觉垂眸,目光温柔地落在那只于枝叶间欢快跳跃的小鸟身上,轻声问道:“先生可曾猜到是什麽了?”
齐染敛着眸子,轻轻摇晃着杯中的茶汤,沉默了片刻後,方才缓缓擡眸,啓声道:
“……功德。”
一直面目宁静平和的僧人缓缓挑起了嘴角,随手将那托着小鸟的小小榕树放到了身侧的矮几上。
“不愧是先生,哪怕前尘尽忘,仍能看清这其中脉络。”
“仙人离开了凡人,便如花和叶离开了根,纵有通天彻地之能,攒不够功德,仍渡不过雷劫。”
“只有妖族和邪修是不一样的,但他们汲取浊气修行,神智无时不刻在混沌的深渊中挣扎。即便躲过了雷劫,若没有道行高深的佛修为他们做涤礼,也终有一日会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
云觉身子微微前倾,无比认真地看着面前人道:
“先生,那白鹄鸟……便是当一位功德圆满丶足以踏上通天仙路的仙人即将飞升之时,为他向上天敬告其功德的仙鸟。”
“先生可知,昔年天一剑仙,是登过通天路的。只是他不知在那路上窥见了何物,竟不惜自毁半身修为,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飞升之路,甘愿永堕凡尘,成了神州大陆上独一无二的地仙。”
齐染眉梢微挑,却只静静看着面前这位面容俊秀的年轻僧人:“所以,你想与我说什麽呢?”
云觉似笑非笑地与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对视着,声音极轻极缓:
“先生以为……天一当年,是如何剑斩通天路的?”
“这世间哪有什麽通天路……他不过是杀了那只,为衆仙人敬告上天的,白鹄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