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夜。
他没有看兵书,也没有擦拭战刀。
他只是将那份南方舆图摊在桌上,手指在上方的山川河流间,一遍遍地划过,仿佛要将每一寸土地都刻进骨子里。
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
墙壁上,他的身影被拉扯得忽明忽暗,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苍狼。
天际泛起鱼肚白。
他拿起桌上那叠推演了无数遍的南行路线草稿,将它们尽数投入了烛火之中。
火苗“腾”地窜起,将那些心血化为飞灰。
他要用自己的“病”,换姐姐的“生”。
他要用自己的“死”,换卫家的“活”。
翌日,宣室殿。
袅袅的熏香里,刘彻正在批阅奏章。
“陛下,大将军求见。”
内侍的通报,没有让刘彻的笔尖有丝毫停顿。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佝偻的身影,挪进了大殿。
刘彻的笔尖,终于停住了。
他缓缓抬眼。
进来的,不是那个身披铠甲、气吞山河的大将军。
而是一个穿着素色常服,卸去所有印绶,头花白,步履蹒跚的……年迈之人。
卫青跪伏在地,动作迟缓。
“何事?”
刘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卫青没有抬头,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地面,声音嘶哑。
“臣……恳请陛下,恩准臣致仕。”
宣室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熏香的烟,都凝固在了空中。
刘彻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卑微的身影上,带着审视的重量。
“臣……这些年南征北战,身子早已亏空。”
卫青的声音,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呕出心血。
“又随着冠军侯、霍嬗离世,心气已绝,加之早年旧伤并,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不堪重任。”
“臣恳请陛下恩准,让臣与阳信长公主,带着……阿姊,一同回乡祭祖,颐养天年。”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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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皇后娘娘。
这个称谓的转变,像一把钝刀,割断了君臣间最后一丝牵连。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轰然从刘彻心底燃起!
他才刚刚向卫青剖白心迹,言明要为太子铺路。
转过头,他最倚重的将军,就要带着他的皇后,远走高飞?
然而,怒火升腾到顶点,却又撞上了卫青那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衰败的背影。
他想起了那夜,卫青跪在自己脚下,重重磕头,只求他“信太子”的场景。
滔天的怒焰,竟被一丝苍凉的悲悯,浇熄了半分。
英雄迟暮。
何其讽刺。
“太子羽翼已丰,你便觉得可以功成身退了?”
刘彻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带着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