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门,在身后沉沉合拢。
刘纁没有回头。
她甚至没有换下那身在殿前与父皇决裂的素衣。
翻身上马。
动作干净利落,是在无数个浴血的日夜里,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单人单骑,绝尘而去。
马蹄声在死寂的宫道上凿出空洞的回响。晚秋的风灌入喉咙,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刘纁的脑海里,只有一张脸。
父皇的脸。
庆功宴上,他高坐御座,看似平静,实则每一寸龙袍下的肌肉都紧绷着。
那只摩挲着玉扳指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着死人般的惨白。
他不是在看一个得胜归来的女儿。
他是在审视一把刀。
一把……已经饮血开刃,开始脱离他掌控的刀。
刘纁的嘴角,无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弧度冰冷。
怕了?
你也会怕?
你怕的,从来不是我刘纁。
你怕的,是那个长眠地下,却依旧能让十万大军俯称臣的少年。
你怕的,是那面“霍”字大旗,在军中的分量,早已过了你这个“刘”姓天子!
风声呼啸。
前方的宫阙轮廓在视野里逐渐模糊,城外的茂陵,却越来越清晰。
……
风吹过陵园,带着泥土与霜后枯草混合的凛冽气息。
刘纁勒住马,翻身落地。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块孤寂的墓碑。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公讳去病之墓」。
她伸出手,指尖在那深刻的字迹上,一寸寸地描摹。
冰冷,坚硬。
一如他桀骜不驯的眉骨。
终于,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颓然跪倒。
她将整个后背都倚靠在这片冰冷的石头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与他相关的气息。
“去病。”
她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我回来了。”
“乌维的头,我带来了,在狼居胥山祭了天。跟你当年一样。”
“李妍死了,父皇赐死的。”
“曹襄,栾大,李敢……都死了。”
她一句一句,像是在汇报一场迟来的军功。
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当最后一个仇人的名字从唇边滑落,那根支撑她走过无间炼狱的脊梁,轰然断裂。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什么都没有。
心脏的位置,只剩下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疯狂吞噬着她的一切光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