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笙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喜欢吗?”
“不喜欢”三字吐出的瞬间,他再次想起她方才的话,眉心紧皱。
花浔凝眉,声音恍惚:“你会挑起三界大乱……”
妖族的悲悯心准确算来并无多少,她只是想到了那个怜爱众生的神。
战乱滋生业力,业力会导致地脉断裂。
已经损伤神魂的神君,还能否承受得起众生祈愿?
还有,他爱的众生死于战火,他会伤心吗?
“三界大乱又怎样?”百里笙低笑一声,“花浔……”
念出她的名字后,他突然诡异地停了一瞬,而后方才继续道:“阿浔,我说过,我们可以回到大河村的日子。”
“是你不要他的。”
花浔听着百里笙的称谓,望着他漆黑的双眸,心中有惊骇,也有诧异。
许是他曾经对她的鄙弃太过刻骨铭心,她从没想到百里笙的话竟是认真的。
“如果我刚刚答应了你,”她试探着问,“你便不会复仇了吗?”
百里笙眼中的混乱有片刻的凝结。
他想起在他明了自己的心意后,他曾独自躺在梵音殿的软榻上,闭上双眼,假装安眠。
商瞿求见了他,禀报完军中事宜后,迟疑地问:距离上次两族大战不过十余年,是否真的要发兵仙族。
百里笙没有应声,商瞿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可百里笙却再次想起了他曾做过的那个梦。
他没有烧毁大河村,没有杀害那些人,将花浔接到了身边。
她将森冷黑暗的魔宫装点的漂漂亮亮,还会笑盈盈地问他“好不好看”。
她会趴在榻上翻看话本,看得恼了便鼓着脸颊对他抱怨。
他会继续教她习字,会授她无误的法诀。
再无人敢欺负她。
那时,定然不会日日难眠,亦不会永生孤寂。
突然之间,他便冒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花浔肯回到他身边,就像那十年一样相处,似乎不复仇也没什么。
所以,他造出了崭新的“大河村”,去“接”她回来。
可她不要了。
她说,她不喜欢了。
百里笙望着眼前正凝望着他的花浔:“若我说不会,你信吗?”
花浔眸光一颤。
百里笙笑了起来,揽着她飞出殿外,停在半空,望向远处整齐肃杀的万千魔兵:“与我成亲,魔族便不再出兵仙族。”
只要远离仙族,远离长桑九倾,重新走过下一个十年,甚至百年千年。
总能再喜欢上的。
*
白雾崖。
高坐莲台的神君阖眸,聆听着识海中杂乱万千的祈愿,身姿如雪如玉,清绝出尘。
不知多久,四周的天色渐暗,神君九倾睁开了双眸。
待察觉到入夜后,他神色微恍,垂头望向自己的左膝,定定凝望片刻,化为金色星点,现身在殿外。
曳地的白袍在云雾中拖行,乌发与广袖随之拂动。
孤寂的神在白雾崖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像过去万年一般。
前望不见起点,后望不见终点。
无休无止的寂寥。
桃花瓣被风一吹便纷纷翩然飞舞,有几片吹落到他的肩头。
神君的脚步一顿,抬起头来,一盏花灯悬在一枝桃枝上,轻轻摇晃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而一旁的玉桌上,被桃花覆盖的留影镜安安静静,如同死物。
好静啊。
他听见自己识海中有一道不同于众生的呓语。
直到金乌的鸣叫穿破长空,流火扇动着火红的翅膀飞驰而来,乖顺地停在神君的腿旁,低低叫了几声。
神君垂眸望它,声如呢喃:“去找她了吗?”
“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