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两岸的杨柳树枝头,挂满了小巧的灯笼,蜿蜒而去宛如游龙。
被围在中央的工匠扎起“仙山灯楼”,台前有人光着膀子打铁花,清脆一声响后,火树银花遍布夜幕。
还有人族的少女少男结伴而行,王孙千金锦袍玉带,摩肩接踵。
而最令花浔讶异的是,此处的人手中皆拿着绘着神像的提灯,处处能望见神君的画像。
便是人群中抬着的游神像,都是一尊庞大的神君像,比她以往看见的都要有气势的多。
花浔看得目不暇接,直到想起正事,才拦下一位阿婆询问此处究竟有何盛事。
“今日是奉神城百载大庆,十足的好日头,城主下令,半月无宵禁。”阿婆喜盈盈道。
花浔:“既是城池百年大庆,为何有这么多的神君像?”
“姑娘外地来的吧?”阿婆笑道,“百年前我们这儿还叫永宁城,某日突然地动山摇,成千上万百姓被埋于乱石之中,又逢大雨,瘟疫横行。危难之际,是神君现身救了大家。”
“听闻神君生得比天还要高,抬手便镇住了地动,又挥手消去了瘟疫,自那后,永宁城更名为奉神城,城主代代供奉神君,这才有了今日这番盛景。”
花浔了然,一本正经地对阿婆道谢后,转头看向神君,难掩兴奋道:“先生,奉神城和我一样大!”
神君望着欢喜的少女:“应当比你大上半年。”
花浔诧异:“您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神君无奈:“才过去不过百年。”
花浔了然,百年前的事于已活了万年的神君而言,只怕譬如昨日发生的事,怎会这么快就忘记。
她又想到什么:“神君真的比天还要高吗?”
在人族的口中,她听过太多不同模样的神君了,有神圣冷峻的,有温柔悲悯的,有神通广大的,亦有刚正不阿的……
神君:“法相罢了。”
花浔难掩激动:“是话本中描绘的那种法相吗?顶天立地,法力无穷,一手比山还要大,双目如同日月,口能吞下长河,让人看一眼便有如心神被荡涤,闻一下便能长寿久安。”
被一通追捧的神君罕见地沉默了几息:“人族传言,不可尽信。”
花浔目露向往:“真想哪日亲眼见一见神君的法相。”
神君敛目,微微笑着:“危急时方可显现法相。”
“危急?”花浔忙摇摇头,诚挚道,“那算了,我宁愿神君再不现出法相。”
神君望向她,定了片刻,笑意转淡,再未言语。
“愿焚心香去玉京,身化清辉窥神容。”
“焚香三柱通碧落,稽首叩拜启丹衷。”
远处文人唱念颂词的清朗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传来。
花浔循着声音望去,却见河边一种文人墨客正聚在河边的亭中,即兴作着尊崇神君的诗词。
而不少百姓则立于河畔,手中拿着书着心愿的河灯,虔诚祈拜片刻,将河灯放入河中。
那蜿蜒的河流如同银河,河灯便是点点星子,随着河流飘向远方。
“先生,我们也去放河灯吧!”花浔兴致盎然。
甚至没等神君应,她便壮着胆子,拉着神君的袖口朝那边挤去。
神君初次在人群中被人拥挤着,虽有些不适应,但神情始终平和宽容,唇角含笑。
花浔买了两个河灯,河灯上还用极小的字迹写着“上敬翊圣昭惠神君”,后面便须自己写上心愿了。
花浔找店家借了笔墨,想了想,认真在河灯上书下一行小字。
神君手拿河灯,望着上方自己的法号名讳,并未写下任何字,俯身将其放入河中。
他距离祈愿的人太近,所以四周的心愿便愈发清晰且杂乱地传入他的识海。
“神君保佑我今年能够金榜题名。”
“保佑我身怀灵根,能够修仙,以得长生。”
“愿神君能使我富贵一生。”
“……”
直到一盏新的河灯从少女手中飘走,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心音:
“惟愿神君,长歌有和,独行有灯,其后万年,再无空寂。”
神君顿首,蹲在河边的少女碰巧仰头,笑望着他:“先生,您听到了吗?”
神君凝望那双眼睛,里面盛满了不知是否灵犀蛊操纵的依赖与其他情愫。
花浔也不觉屏住呼吸,有一瞬间,她竟觉得神君好像看穿了她的感情。
然而,神君的视线停留片刻便移开了:“该去城主府了。”
花浔见神君未曾回应她的问题,失落地耷拉下眉眼。
不过她本就不是顾影自怜的性子,走了几步路,夜风一吹,便又重新活跃起来。
“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城主府吗?”花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