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之时,章国的皇帝高坐龙椅,看着敌国的将军冲破皇城,只身一人提枪进入大殿,明明他坐在金殿高台之上,来人睥睨看他。
锐利双目旁边是一道横穿眉眼的狰狞刀疤,那是他留下的杰作,楚南的手在膝盖上收紧,微微颤抖,骨头刺破皮肉的剧烈疼痛烙印在了灵魂之中,看到那道长疤,就想起当日的厮杀。
那也是谢期榕打过最艰难的一战,章国皇帝御驾亲征,敌方士气大涨,排兵布阵更是势均力敌。
这位弑兄上位的少年天子天生神力,儿时不受宠的缘故,没有好师傅教导,招式会的不多,全靠一身蛮力,饶是如此,谢期榕应对起来也十分吃力,脸上被留下了一道疤痕。
要是这位天子从小得到重视,大力栽培,章国不致如此。
少年天子被打落马下,马蹄踏上双膝,章国的将领匆忙将人救下,天子回京,章国大军一败再败。
少年皇帝突兀地笑出了声,状若疯癫,指着殿下之人笑得张狂,眼中血色浓郁,带着满腔野心不甘,被醴国的哥儿将军押解去往他国。
现在也不是他国了,普天之下,入目所望,皆是醴国国土。
谢期榕面部受伤,战场风霜磨砺出的眉眼更显冷酷。
章国的皇帝被手下救下,经由御医医治,双腿虽然保住了,但走起路来明显的跛脚。
谢期榕给他亡国君主的颜面,并未羞辱,一前一后从金銮殿中踏出,楚南一瘸一拐十分狼狈,婉拒了谢期榕要给他轮椅的好意,扶正发冠,理顺衣襟,挺直腰板,一步步走向囚车。
章国已亡,国君都成了醴国的侯爷了,更远些的没被波及的小国也吓破了胆,纷纷称臣纳贡。
谢期榕班师回朝,封王赐上柱国。
闻家军被他收服,新封的秦王还符于庙,天下兵马归于皇权。
其余各处情况相似,征战天下的将军们回朝,皇帝大封群臣,论功行赏。
云修也回来了,身上带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痕,换回一个侯爵。
皇帝带着文武百官亲自迎接,彦博远站在文官的队伍里看他四肢齐全,松了一口气。
在皇帝与祁绍谈话的间隙,云修往远处的百姓堆里张望,一下就精准地与云渝的湿润目光对上,绷紧的面目一下松懈,扯起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配上那张狐狸脸,有些阴阳怪气,战场厮杀太久,他笑起来有些僵硬。
彦博远也看到他们两人的眉目官司,云修不笑还好,一笑,直接把云渝惹哭了。
十数年不见,兄弟二人有千般话要说。
奈何场合不对,连走近前仔细打量都不行。
彦博远想给云渝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但夫郎不看他。
众人还要进宫参宴,没法子,只能等皇帝那边的仪式结束,再将大舅子拉回彦府好好叙旧。
将士们带着不能归家的同袍们的期许解甲归田。
开疆扩土,文治武功,上层人的追求,底下的人用命填。
吏部和礼部又开始大忙特忙,向文柏绕后摇人,路上吃的苦不比上战场的将士们少,皇帝给他放了个大长假,美滋滋看同僚们脚不沾地。
何生做满一年言官后调去户部,去了就脚不沾地忙东忙西,今年好不易升迁调去了礼部,以为能歇下来,然后就碰上了天下大定,万国来朝的大任务。
封侯拜将时的典仪都要拟个章程出来,再到实际步骤,由于人数过多,礼部连向文柏都拉回来了。
何生成了向文柏的手下,向文柏用起兄弟来一点不客气,两人忙成老牛,忙到吐血。
彦博远的工部是闲下来了,但他在内阁有活,一点不比户部少,三人饭后散步的习惯没变,乌青着眼睛,连句话都懒得说,匆匆走完就回去干生干死。
属于朝廷栋梁的痛苦。
忙,超级无敌巨忙!!
向文柏和彦博远的情况一样,进了部门后就一直没挪窝,升迁都在礼部,积极出使,精通多国语言,又升了官,普通的接待他不会出面,全甩给好兄弟何生。
何生则情况不同,做完言官去户部,户部做完去刑部,六部挨个过来一遍,和两位兄弟比,他就是一个咸鱼差生,压根没想到要提前学点外语傍身,叽里呱啦的鸟语,那是一句不会,顶头上司是兄弟有好有坏。
这坏处就是嘲笑起来一点不背人。
还使劲给他扔活,让他去招待使臣。
近处的国家都被打下了,来的都是遥远的番邦,听闻这儿有天朝上国,带着崇拜的心情来朝见。
天南海北,习俗不同,语言更是猜都不好猜,何生天天抓耳挠腮,碰到的也都是吃喝拉撒的琐碎问题。
今儿去调解邻里使臣的矛盾,明儿去解释为什么要吃米面,何生头秃。
天天接触长相奇特之人,遇到肤色眼珠子不同的,尚且接受良好,遇到比他矮半个身子的,也还行,碰上他抬头只能看到对方下巴的使臣。
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