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做完了活,没事干,聚在村口唠嗑打摸,一件事翻来倒去说到腻。
说话的人眉飞色舞,说到兴起处比划演示,恨不得架起台子,上去演绎重现。
语调也是一波三折,哪怕他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但说的话里情绪充沛,活似人在现场亲眼所见。
围着他的人,听他先是说海怪上岸,哗啦一声,齐齐后仰害怕。
接着又听是尊石像,嗐,这乌龙闹得,嘴口又是一松。
不到一刻钟的场面,听得心脏来回跳。
这么刺激的事情,可惜没能亲自经历。
“那石像还在河滩边不。”有人耐不住了,急道。
“还在呢,那石像重得很,没人能弄上来。”
那还说什么,一起看看去。
不出半天,十里八村的人,就全哄到沧口村,赶来看稀奇玩意儿。
其中也有村里族老、乡绅,读了点儿书,比村里人见识广,都是各村有威望的老者,能拿主意的那类。
“族老,这里数你年纪最大,看的东西也多,你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吗,我瞧着不像老虎,不像牛的,羊也不像。”
村中的年轻小伙好奇,石像雕的是个有毛的动物,上头卷曲的毛发细细密密,跟真的一样。
小伙想伸手摸又有些害怕,也不知道摸上去,是硬的还是软的。
几位族老和乡绅互相望了一眼,眼神对碰间含糊道,“我活了这么多年,长这样的毛虫,还是第一次见,待我回去查查典籍,说不准能查到这是何物。”
话虽这么说,实则心中已有主意,隐晦地和其余几位乡绅族老行了个眉眼官司,后者回以眼神答复。
那人接收到对方意思,心下了然,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即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沧口村凡是能拿主意的人全聚集在家庙里,把门一关,开始交流想法。
都是胡子花白的人了,说起话来还中气十足,七嘴八舌把想到的话全说了。
家庙之中热闹了好一会,接着就是一静,没人再开口。
放着祖宗牌位的香案前,坐的沧桑老者不说话。
在场众人中他的辈分最高,大家都等他拿主意。
一时之间,目光全汇集在他身上。
他捻了捻胡子,又等了许久,直到再也等不到其他意见,遂拍板决定。
“那是麒麟,是祥瑞,我们要上报县衙,给朝廷报喜。”
麒麟谁也没见过,管他是不是,先说它是祥瑞再说。
要是县老爷当真了,少不得他们的好处。
若是县老爷不管,那他们村里出了祥瑞,在十里八村的地儿也是个美谈。
突然来那么一个大物件,好的坏的总得沾一个。
坏是不可能是坏的,谁主动去沾坏的谁傻。
那就只能是好的,好的方面的万金油,就是祥瑞了。
石头又不能开口说话,说它是那它就是。
是祥瑞就得上交。
第二日,全村总动员。
村里进过学塾,读过几本圣贤书的乡绅族老们信奉的是,天人相分、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那一套,能给个不明不白的怪物定成祥瑞,也能给他再加点氛围。
祥瑞么,好事,好事不嫌排场大。
做戏做足,村里特地去请了个名气大的巫祝,搭台子做仪式。
麒麟是神兽,那是神仙显灵,凡人动它得念个咒什么的。
至于巫祝具体做什么仪式,钱到位一切好说,跳点祝福的大神就行了,再玄道的也不碰,主打一个气氛,不讲对不对口。
戏台子高高架起,人手齐备,该有的场面有了。
气氛架在这了,还能咋地,撸起袖子就是干。
把村里的年轻壮劳力全叫到一块,人多力量大,先把东西拉拔上岸。
年轻小伙赤膊上阵,把绳子往石像上一套,绕个十来圈,把石像五花大绑。
别管这样做,是不是对神兽欠缺了点敬意,这么绑省力。
它都神兽了,宰相肚里能撑船,神兽心里能纳海。
相信神兽会理解的。
再不理解,那后头不是还有巫祝顶着么。
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