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已经考完,不用担心中招,彦博远图省事,直接在驿馆中吃了饭食。
驿馆饭食实惠,东西好不到哪去但顶饱,一大碗饭下去,彦博远饥肠辘辘的肠胃顿时舒坦了。
安平府到京都,一来一回两个月的路程,若是会试得中需要参加殿试,这就不适合回去等成绩,彦博远再是想家里,也只能留在京都。
赴京赶考不容易,再是贫苦的学子都愿意留在京都等一等,哪怕心中预感落榜也不肯回。
万一呢,千辛万苦到这一步,没道理连个成绩都不看就回去,万一吉星高照,就那么考中了呢。
聚奎堂内寂静无声,翰林学士傅大人与礼部侍郎一道儿立在案前。
傅大人四十来岁,明明与太子年纪相仿,但他明显有些体力不支。
他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心耷眼往上看去。
太子看着手中新呈上来的编号薄,不怒自威,将名册完完整整看完后,才道:“将前十名的卷子拿来。”
礼部侍郎领命,太子便去看卷子,看到第一张纸的时候眸光微动,手上却是没丝毫停顿,翻动卷子,继而堂内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傅大人才听到一句:“可,之后便由孤呈递给父皇。”
两位大人松下一口气,太子和缓了些,“做得不错,两位大人歇息去吧,之后的事情由孤来办。”
前十名的答卷也将一并递给皇帝,由天子定夺最终名次。
贡院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
四月十八日,喧闹了一个月的京都骤然停顿,随即凝重的气氛聚集在一处。
众举子千等万等的会试成绩,终于张贴在礼部衙门前的彩亭中。
“中了中了!我中了哈哈哈哈!”
有举子高呼喝彩,有举子黯然泪下,得意的,失意的,一幕幕悲欢在礼部衙门前三年上演一次。
彦博远没去挤人潮,他是和官学同窗一道儿来的,同来的几人已经挤进人堆中寻不到了,他预备着等人散去些,再往里看成绩,但没想到里头已有人嚷嚷出来。
今届会元是安平府,兴宁县人的彦博远。
彦博远立即调转步子回驿馆,现在不走,等等被人瞧出就走不脱了,反正之后还有喜差报喜,先溜再说。
没看到旁边虎视眈眈的镖行大汉准备逮人做婿,还有拉着资质好的青年才俊不放,嘴里说着请,手拽着不放,要过府一叙,老爷爱才,有没有兴趣交好云云。
醴国殿试一般不刷人,除非殿前失仪,或是做了更过分的事情,若是后者那就不止刷人,而是砍人了。
按旧例,会试一过,进士就稳了。
殿试之前的合格者称呼为贡士,殿试前一日,也就是四月二十日,贡士们需得入宫熟悉宫中礼仪,提前过一遍流程,免得殿前失仪。
殿试只考策论,一题分四个问题,由内阁印刷直接送到考场,天子高坐明堂,新科贡士们坐在殿外答卷。
殿试待遇好,高强度压力换来的是御膳和甩贡院木板几个阶的正经桌椅,总算不用窝着写字了。
殿试试卷不糊名,交了直接送往读卷官处阅卷,试卷需得在日落前提交,哪怕没来得及答完也不碍事,只影响名次,不影响合格与否。
试卷一交上去,就有礼部官员带着离场,之后就等着二十五日的传胪大典,百官齐聚,天子亲赐一甲进士及第。
一甲三人即为状元、榜眼和探花。
二十五日当天,彦博远在来回三呼声中,在内官带领下行至御前。
第一甲第一名彦博远,三元及第,高中状元。
身处人生两大喜事其一中,彦博远复又想家了,更准确地说,他想云渝了。
第67章
不算前朝,自醴国建都起,彦博远还是头一位三元及第。
彦博远在夫郎面前画饼勾人,说要送他个状元相公,表面张狂,暗地里奋苦读书,不是没有与自己较劲,想要青史留名。
科举制度下的最高荣誉,试问哪个学子不动心。
彦博远原以为会心潮澎湃,实际听到结果时,意外的无甚波澜。
不能说不高兴不惊喜,只不过不如想象中,来得那么强烈,反倒有原是如此的宁静之感,面上不显,从容跨出队列。
面见圣上的队伍按照会试成绩排,彦博远是会元,站在首位不用绕过队伍,只需前行。
脚下的金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彦博远踏着晖光步出,挺拔颀长的身影落入上位者的眼中,露出一抹满意神色,当世状元该是如此——学问做得好不说,长得剑眉星目,放在跟前比糟老头子养眼啊。
彦博远尚且不知顶头上司有些以貌取士,他正在用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胆子出神。
在满朝文武中,皇帝老子的眼皮子底下。
内心一点不带怕地想起了家中的夫郎和娘以及小妹了。
彦家子嗣凋零,往上数三代都是泥腿子,彦父兄弟还有饿死的,活不下去了才去走商做生意发了家。
家是发了人没了,再富有什么用,来来去去,彦家换了门庭还看不见。
彦博远回忆前世,想今生,梦里梦外,在这繁杂世间,竟是没由来的恍惚起来,抬眼四周,人影憧憧,隔了层纱一样。
愈发念着云渝,只有见了夫郎、娘和小妹,才觉着自己还活着。
又想到家中人知晓自己要有个状元夫君,状元儿子和状元哥哥时的表情,是欢喜还是惊讶,想必夫郎要喜极而泣,他中举时云渝就哭了……
他在夫郎面前夸下海口,但在娘和小妹面前,却是谦逊得很,中状元的消息传回去,娘和小妹想必要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