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停顿,目光重新迎上他慌乱的黑眸,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无比认真的弧度:“除非,我确信我能做到。”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警告她未来的无常,想要告诉她承诺的虚妄…但所有的话语都凝固在了舌尖。因为他从她眼中看到的,不是轻率的冲动,而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磐石般的决心。
最终,他只是极其艰难地、从喉咙深处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沉重的叹息。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堪重负,又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投降。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恐慌和抗拒已然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仿佛认命般的…疲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希冀。
“…但愿如此。”他最终哑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不再是反驳,也不是接受,而是一种…极其艰难的、将信将疑的…默许。默许她闯入他灰暗的未来,默许她种下那颗名为“希望”的、危险而诱人的种子。
格温尼维尔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妥协。她没有再逼迫,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柔和而明亮。
“会的。”她轻声应道,语气笃定。
然后,她自然地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去碰他的袖口或手臂,只是轻轻指了指夜空:“看,最后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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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最后一束巨大的烟火呼啸着升空,在最高点轰然绽放,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羽翼华美、由无数璀璨流光构成的凤凰,清越的鸣叫声仿佛穿透云霄,它展开双翼,在霍格沃茨的夜空中盘旋一周,洒下漫天金色的光雨,然后才缓缓消散。
光芒映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也照亮了他眼中那尚未平复的、复杂的波澜。
烟花散尽,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夜空重归深邃的寂静,只余下淡淡的硝烟与魔法残留的清新气息,交织在清冷的空气里,像一无声诗的余韵。
“教授,可以开始期待明年的圣诞烟火和礼物了。”格温尼维尔的声音里带着未尽的笑意,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轻轻打破了这片宁静。
斯内普的视线从空旷寂寥的夜空收回,落在身旁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那笑容依旧明亮夺目,仿佛将方才所有的绚烂光华都收敛珍藏在了翡翠绿的眼底。他薄唇微抿,似乎想习惯性地出一声冷嗤,但最终只是从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意味难以捉摸的气音,介于无奈的叹息与未说出口的默许之间。他移开目光,望向城堡地窖那幽深如同巨兽咽喉的入口方向,声音低沉,裹挟着一丝刻意为之的、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提醒:
“…地窖里,”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太阳东升西落般寻常的事实,“还有一份礼物,未曾拆封。”他轻哼了一声,尾音几乎消散在拂过的夜风里,但那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条和他刻意避开她目光的姿态,却微妙地泄露了…不同寻常的在意和…极其隐蔽的催促。“你…究竟送了什么东西?”他终于还是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语气硬邦邦的,试图牢牢捂住底下那点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她故意卖着关子:“礼物嘛,当然要自己亲手拆开,惊喜才够味。”她轻快地拒绝透露答案,尽情享受着他这份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探询姿态。
斯内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滴水不漏的回避感到些许不满,他只得再次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的哼声,带着点赌气似的、夸张的忧虑:“但愿…不会是什么…试图将我地窖炸上天的鲁莽魔法装置,或者更糟糕的…某个会喋喋不休唱歌的妖精玩偶。”
格温尼维尔只是笑,并不接话,翡翠绿的眸子在残余的魔法辉光与清冷月色下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仿佛已经穿透厚重的城堡墙壁,看到了他独自一人在地窖的寂静里,拿着那瓶设计精妙的香水,皱眉研究标签,最终忍不住谨慎地尝试,然后被那逐渐弥漫开来的、独属于她的后调悄然缠绕、无从摆脱时的模样。
〔标记开始了,影鳞。〕她在意识里轻声宣告,带着一丝愉悦的笃定。
〔…我依然为他感到一丝微不足道的不安。〕影鳞回应道,但那语气里却分明带着与她同样的期待。
而斯内普,看着她那仿佛知晓一切秘密的笑容,心中那点因未知礼物而泛起的好奇与细微的躁动,竟奇异地压过了平日盘踞不去的阴郁与多疑。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像是彻底放弃了从她这里撬开答案的打算,催促的说道:
“走了。外面的寒气…对健康毫无益处。”
他说着,率先朝着城堡那温暖却光线昏暗的入口走去。他的脚步比来时稍快了一些,仿佛地窖里那份静待拆解的礼物,已然上升为一个需要他尽快返回处理的…重要待办事项。
格温尼维尔从容地跟在他身后,望着那挺拔而此刻略显急切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愈深了,如同夜昙盛放。
圣诞夜的月光,清澈如水,温柔地洒在霍格沃茨古老的石阶上,将一前一后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最终一同没入城堡内部温暖而包容的阴影之中。
地窖深处,一份精心调制、充满算计与…某种奇异温柔的“惊喜”,正于寂静中,耐心等候着它的主人。
石墙在身后合拢,将晚间的寒气与喧嚣彻底隔绝。地窖里熟悉的阴冷空气裹挟着各种魔药材料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沉静,幽深,仿佛自成一方与外界节日欢腾格格不入的小天地。壁炉里的火低低燃烧着,投下摇曳不安的光影,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斯内普的脚步在门口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礼盒。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垂眸审视,如同在研究一种成分不明的未知魔药。
格温尼维尔倚在门框上,并没有跟得太近,只是安静地看着,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给了他空间,也给了自己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他终于伸出手,苍白的指尖打开礼盒,触碰到微凉的瓶身,拿起它。瓶子比他想象中更有分量,手感沉实。标签上是她优雅的字迹:「夜间专用·魔药大师特供」。
他的手指摩挲着那行字。他拔开同样设计得极有质感的玻璃瓶塞。
没有浓郁扑鼻的香气。只有一缕极其幽微、清冷苦涩的气息逸散出来,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阴郁草药感,几乎完美地融入了地窖本身的气息之中,难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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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眉,似乎有些意外于这并不令人反感的开端。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近乎对待危险魔药的小心姿态,极其吝啬地将一滴晶莹的液体滴在自己左手腕内侧。
先涌出的,是一股极其冷冽、苦涩的气息,夹杂着阴郁的草药清香,仿佛将地窖深处最潮湿角落的苔藓与久置的苦艾草一同碾碎。这味道与他周身的环境如此契合,以至于他紧绷的肩膀下意识地放松。这闻起来…确实像某种高级魔药的副产品,或者某种提神醒脑的药剂前调。他甚至能隐约分辨出龙血竭那极淡的、金属般的腥气,这让他专业的嗅觉感到一丝…被取悦。
手腕肌肤的温度缓缓地催化着香气。那清苦的前调如同被阳光晒化的薄冰,逐渐渗出一缕雪松干燥而冷冽的木质感,挺拔而坚韧,如同古老城堡的梁柱,撑起了香气的骨架。这气息让他想起图书馆深处的旧书架,想起龙皮手套的味道。
他的眉头再次蹙起,这次带上了几分真正的探究。这过渡自然得惊人。
然后,在最深处,一丝极细微、却无比执拗的馥郁花香,如同幽灵般悄然渗透出来。它不是甜腻的,而是神秘的、带着露水与荆棘气息的玫瑰,与他记忆中任何已知的玫瑰品种都不同。这抹花香似乎与他周围空气中弥漫的魔药残余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魔法反应——一种微妙的融合与转化,产生出一种全新的、复杂而独一无二的气息。它不再仅仅是香水味,更像是一种…从他周遭环境里自然生长出来的、只属于此刻、此地、此人的印记。
这气息若有若无地缠绕上他的指尖,攀附上他的黑袍袖口,缠绕在他的鼻尖,手腕间,仿佛活物,依偎着他本身的体温和周围魔药的气息,生成一种全新的、复杂而私密的印记。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想更仔细地分辨这陌生却并不令人讨厌的尾韵。
他闻到了。清苦褪去后的冷冽,冷冽包裹下的深邃柔韧,那玫瑰与魔法香料带来的一丝极难察觉的、属于她的气息,正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仿佛一个无声的宣告。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下意识嗅闻的动作,看着他微微怔住、陷入困惑的侧脸。
她知道,他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