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用词极其微妙——“拿”这个字,轻轻巧巧地覆盖了之前所有的“抢夺”、“赌气”和“霸占”,将其定性为一种需要她许可的、她可以给予也可以收回的特权。这不仅仅是在说这个布袋,更是在说所有类似的机会。
这是一个温柔的威胁,一个带着笑意的底线声明。
斯内普递出布袋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他猛地转头,黑眸再次对上了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窘迫或愤怒,而是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锐光——有惊愕,有被她这话语再次挑起的不服输,更有一种深层的、被精准戳中的悸动。
他意识到,她看穿了他所有的别扭和言不由衷,并且用一种他无法反驳的方式,将选择权轻巧地抛回给了他。继续维持这可笑的距离,意味着失去某种她所允许的亲昵特权。
空气仿佛凝滞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皱了布袋柔软的黑绒面料。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递出布袋的手臂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她的长袍。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般的、近乎凶狠的固执。
“…聒噪。”他哑声斥道,语气硬邦邦的,却完全没有否认或反驳她的“警告”。那往前递送的动作,与其说是归还,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坚持。
“希望…”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缥缈的、近乎预言般的调侃,“…教授以后不会为今天这个‘归还’的决定后悔。”她的话语轻柔,却像是一根羽毛,精准地搔刮在他内心最不确定的角落,留下一点微痒的、令人不安的余味。
说完,她才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布袋。利落地将布袋挂回自己肩上,转身,步履轻快地朝着文人居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挺拔而从容,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随口一提,仿佛她已然将所有的主动权重新握回手中,并且毫不在意他是否会跟上。
斯内普的手臂还僵在半空中,维持着那个递出的姿势。她指尖残留的触感和那句“希望你不会后悔”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在他心底窜过,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恐慌。
后悔?他为什么会后悔?摆脱这个麻烦的、象征着他失控的布袋,重新划清界限,不正是他刚才想要的吗?
可为什么,看着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就此收回所有特许的姿态,他心底那片刚刚被填满的区域,又骤然空了一块,甚至比之前更加…难以忍受?
他猛地收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他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即将汇入街道的人群之中。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骤然攫住了他——绝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几乎未经思考,他的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他大步追上,并非与她并肩,而是再次以一种强势的姿态,不容分说地伸出手——
这一次,他没有去碰那个布袋,也没有去握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精准地勾住了她肩上那条黑绒布袋的细带,微微用力一带,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将那个刚刚“归还”不久的袋子,再次轻而易举地“夺”了回来,重新挂回了自己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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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霸道。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没有看她惊讶(或许了然的)表情,只是目视前方,下颌线紧绷,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更加硬邦邦的字:
“…太重。影响你挑羊皮纸的效率。”
这个借口,比上一次还要拙劣,还要不堪一击。
但他紧紧攥着布袋带子的、指节白的手,却明确地传达出一个信息:后悔?或许会。但放手?绝无可能。
格温尼维尔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般紧紧攥着她的布袋、却又偏要摆出一副“我只是出于效率考虑”的别扭模样,终于忍不住,轻轻摇着头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反而充满了某种无可奈何的纵容和…宠溺?
“幼稚,教授。”她评价道,语气轻快得像是在点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强烈建议您有空去找斯普劳特教授或者麦格教授取取经,学习一下如何正确地表达‘我想要’而不是‘我偏不’——毕竟,”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戏谑地扫过他紧绷的脸和紧攥袋子的手,“您又不是德拉科那个年纪的男孩了。”
她的比喻精准又刁钻,直接将他的行为与霍格沃茨低年级男生那种揪喜欢女生辫子的幼稚行径划上了等号,甚至还“好心”地给出了改进建议。
斯内普的脸瞬间黑得堪比最浓稠的复方汤剂。他被她这番话噎得几乎喘不过气,太阳穴再次突突直跳。拿他和马尔福家那个被宠坏的小子比?还说他去“取经”?
“莱斯特兰奇!”他几乎是低吼出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极度的窘迫和恼怒而更加嘶哑,“如果你那被糖分腐蚀的大脑无法产出任何有建设性的…”
“难道我说错了?”格温尼维尔毫不畏惧地打断他,甚至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紧攥着布袋带子的拳头,那动作带着点挑衅,又有些亲昵,“这个,”她点了点他的手,又指向他肩上印着她家纹的布袋,“还有之前的所有…不都是同一个意思吗?‘我的’。”
她再次精准地戳破了他所有蹩脚的掩饰,将那层冰冷的、口是心非的外壳彻底剥开,露出底下最原始、最不容置疑的占有内核。
斯内普的呼吸猛地一窒。他死死地瞪着她,那双黑眸里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风暴,有羞恼,有被看穿后的狼狈,更有一种被她如此直白地揭开真相的…无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厉声斥责她的荒谬和放肆,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说的…该死的完全正确。
最终,他所有的挣扎只化作一声极其压抑的、近乎挫败的沉重喘息。他猛地别开脸,避开了她那双过于锐利、过于明亮的眼睛,下颌线绷得死紧,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但他紧攥着布袋带子的手,却没有松开一分一毫。那是一种无声的、顽固到极致的承认。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这副彻底败下阵来、却又负隅顽抗到底的模样,眼中的笑意终于彻底漾开,如同洒满了阳光的湖面。
“好了,”她见好就收,语气轻松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那场直戳要害的剖析只是随口闲聊,“既然‘效率’问题解决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去办正事了?我的羊皮纸还在等着呢。”
她不再看他,心情愉悦地继续朝着文人居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斯内普没有立刻跟上。他在原地僵立了几秒,仿佛需要时间重新组装自己被彻底击碎的心理防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迈开脚步,沉默地跟了上去,肩上的布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像一面沉默的、宣告投降却又绝不放弃的白旗。
格温尼维尔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沉重、复杂,如同实质般烙在她的背上。她刚才那番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层层的伪装,触及了那片他极力掩藏的核心地带。他的沉默并非屈服,而是在消化那被强行暴露于日光下的不适,并在试图寻找一种新的、能够维持他摇摇欲坠的“教授”威严的平衡。
〔玩火玩得开心吗?〕影鳞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我都能感觉到老蝙蝠的精神壁垒在嗡嗡作响了,差点以为他要当场给自己来个一忘皆空。〕
〔他只是需要点时间…重新校准一下。〕格温尼维尔在意识里回应,嘴角噙着笑,〔毕竟,承认自己想要什么,对他来说是比熬制福灵剂还复杂的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