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尼维尔并没有立刻跟上。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算得上是“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唇角那抹狡黠的笑意缓缓加深,丝毫没有担忧或懊恼的神情。她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浅紫色长袍的袖口,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交锋只是餐前开胃菜。
〔玩脱了吧?〕影鳞慵懒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蝙蝠好像真的气疯了。〕
〔疯?〕格温尼维尔在意识里轻笑一声,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即将消失在街角的墨紫色身影,〔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因为真正生气而只是…走开?〕
她太了解他了。真正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如果被触怒,只会用更冰冷刻薄的言语将人钉在原地,用那种能剥皮剔骨的眼神施加惩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近乎…负气离去。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一种对她擅自拉开距离、收回那份亲昵的…别扭的控诉。
她估算着时间,感觉那低气压已经弥漫到足以覆盖整条街道后,才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从容,甚至带着点悠闲,与方才他那近乎逃离的度形成鲜明对比。
拐过街角,果然看到他并没有走远。他停在一家看起来颇为冷清的旧书店门外,背对着来的方向,如同一尊凝固的、散着寒气的雕像。那袋糖果被随意地放在他脚边,而他正抱着手臂,目光死死地盯着书店橱窗里一本积满灰尘的、看起来像是中世纪毒药图谱的厚皮书,仿佛那本书是世界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格温尼维尔放缓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近,在他身后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教授,”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亮,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继续维持那虚伪的“恰当距离”,“文人居羽毛笔店在另一边。”她语气平常地提醒道,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生。
斯内普的背影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弹,只是盯着那本破书的目光似乎更加用力了,仿佛要将它烧穿。
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黑沉得可怕,但那双黑眸深处翻涌的情绪却复杂难辨——有未消的怒气,有挫败,还有一种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对她如此快就追上来并且态度如常的…细微松动。
“我知道。”他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他弯腰,重新提起那袋糖果。
然后,他看也没看她,径直朝着与文人居相反的方向——那家旧书店——走去,用一种近乎赌气的、毫无道理的方式,否决了她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我突然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他推开书店吱呀作响的木门,扔下这句毫无说服力的解释,身影消失在了书店昏暗的入口处。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极轻地笑出了声。她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不满,步履轻快地跟了上去,也步入了那家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灰尘气息的旧书店。
她知道,今天的“羊皮纸稳定性测试”恐怕要推迟了。而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任务——比如,评估一本中世纪毒药图谱是否值得她的导师如此“兴趣盎然”。
她一眼就看到他正站在最深处一个积满灰尘的书架前,依旧保持着那副紧绷的、散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姿态,但手里却并没有拿着任何一本书,只是僵立在那里,仿佛真的在“欣赏”那本布满蛛网的中世纪毒药图谱。
格温尼维尔没有立刻走近。她学着斯内普平时最惯常的姿态,悠闲地抱起手臂,轻轻倚靠在门口附近的一个老旧书架旁,微微歪着头,开始好整以暇地“观赏”起他的行为。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掠过他紧绷的脊背线条,扫过他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白、紧握着糖果袋的手,最后落在他那假装专注、实则不知在想什么的侧脸上。店内昏暗的光线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阴沉而别扭的雕塑。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直到斯内普似乎终于无法忍受身后那存在感极强的、带着笑意的注视,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爆。
格温尼维尔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故作认真的调侃:
“嗯…《十五世纪罕见毒物与解毒剂图解注释》…”她清晰地念出了那本他“感兴趣”的书脊上模糊的标题,语气仿佛在鉴赏一件真正的珍宝,“确实是个引人入胜的选择,教授。尤其是第三章关于如何用月光蛙毒素缓慢瓦解对手意志力的部分…我记得您的地下藏书室里,好像就有一份更早的手稿副本?”
她精准地说出了书的内容,甚至点明了他私人收藏的相关资料,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这本书对他而言,根本毫无新奇之处。
斯内普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他猛地转过身,黑眸中翻滚着被彻底看穿后的羞恼和怒气,那眼神几乎能把她钉在身后的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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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斯特兰奇…”他压低声音,嘶哑地警告道,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威胁。
格温尼维尔却仿佛没听到,继续笑着,甚至向前走了两步,姿态依旧悠闲:“需要我帮您把它取下来吗?看起来放得有点高,而且…”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书脊上厚厚的灰尘,“似乎需要一点清理。”
她彻底撕破了他那拙劣的借口,将他的赌气行为赤裸裸地摊开在昏暗的光线下。
斯内普死死地瞪着她,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竭力压制着某种情绪。书店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飘落的声音。过了好几秒,他忽然深吸一口气,那紧绷的气势竟奇异地松懈了下来。
他不再看她,而是抬手,用魔杖极其不耐地对着那本积灰的毒药图谱挥了一下,一道清洁咒闪过,书本变得干净如新。然后他看也不看,径直从书架上抽出了旁边另一本毫不起眼的、黑色封皮没有任何标题的古旧手札。
“不是这本。”他硬邦邦地、语焉不详地吐出三个字,拿着那本意外抽出的手札,再次无视了她,大步走向柜台,仿佛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这本不起眼的书一样。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极轻地笑出了声。她没有再戳穿,只是慢悠悠地跟了上去。今天的行程虽然被打乱,但似乎…更有趣了。
他拿着那本意外抽出的、毫不起眼的黑色手札,将它和那袋依旧刺眼的糖果一起放在书店老旧的柜台上。
年迈的书店老板被扶了扶厚厚的眼镜,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手札仔细翻看,试图辨认出处和定价。
斯内普抱着手臂站在柜台前,下颌依旧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书店里那些摇摇欲坠的书架顶端,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绝世秘典,坚决不给身后的格温尼维尔任何一点眼神交流的机会。
格温尼维尔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停在他身侧,目光并未投向那本引波折的古老手札,反而落回放在柜台的糖果。
她忽然伸出手,将它拿走。
斯内普看着她的动作,一股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怅然若失感悄然掠过心头。保持距离…他刚才的确是这么要求的。可她未免也“听话”得太彻底了些——连这袋一直由他提着的、象征着某种笨拙联系的东西,她也毫不犹豫地收了回去。哪次一同外出,这负担不是最终落在他手上?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惯例。
格温尼维尔并未看他,只是从她自己的长袍内袋里取出了一个样式精致、印着细小的莱斯特兰奇家族纹章的黑绒布袋。她手腕轻巧地一抖,袋口张开,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那一大堆色彩缤纷、鼓鼓囊囊的糖果悉数倒了进去。那无限伸展咒的效果极佳,庞大的糖果山瞬间被吞没,布袋依旧轻盈如初。
斯内普微微挑眉,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心下已然笃定——她整理好后,下一秒便会如往常一般,极其自然地将这个轻便了许多的布袋再次递还给他。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面无表情接过来的准备。
然而,格温尼维尔并没有。
她只是随手将袋口收紧,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印着她家族纹章的黑绒布袋,挂在了自己一侧的肩膀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她没有看他一眼,仿佛这袋子生来就该属于她,仿佛刚才那个“抢”回袋子的动作只是为了自己方便收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