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跟往常一样径直走过去,没打算停下。
可路过摊位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个眼熟的东西——摊位角落放着个深蓝色的袋子,上面印着个浅浅的1ogo,正是昨晚我从她手里夺过来、摔在地上的装衣服的袋子。
昨晚后半夜我实在睡不着,又特意下楼绕了两圈,巷子里干干净净的,连袋子的影子都没见着,没想到被这老东西捡了个漏。
我停下脚步,指了指那个袋子“老黄,你这东西从哪来的?”
老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手里的活没停,随口答道“捡的。”
“捡的?”我皱了皱眉,“在哪捡的?”
他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皮大衣裹得太厚,倒闷出了点热,眼神瞟了瞟那个袋子“就巷子口啊,今早摆摊的时候看见的。谁丢的不知道,看着像街坊们不小心落下的。”
顿了顿,他伸手拍了拍摊位的木桌,补充道,“我打开看了眼,里面的衣服都是新的,包装都没拆,还是名牌呢,一看就不便宜。反正我的摊位就摆在这里,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失主来认领。”
我心里忽然有点吃惊。
想起上次他用掺了红塔山的“软中”换我床头柜和竹椅子,还以为他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主。
这袋子里的衣服,就算他自己不穿,拿去二手市场换钱,也够他修半个月鞋了,没想到他居然真打算就这么放在这儿等失主。
我盯着袋子看了会儿,说道“这失主应该不会来了,你自己留着吧。”
老黄斜瞥了我一眼,手里的锥子停在半空中“你咋知道?你又不是失主。”
我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他上下打量了我两眼,目光从我的旧T恤扫到磨破边的牛仔裤,嘴角撇了撇。
“你穿得起这么贵的衣服?”
老黄这话让我一下噎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话说,只能下意识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他说得对,我浑身上下没一件值钱东西,哪配得上这种包装都没拆的名牌?
可我还是嘴硬,我梗着脖子反驳“我乐意,奢侈一把不行啊?”
老黄摇了摇头,手里的锥子在木桌上轻轻敲了敲“我在这儿摆了两年摊了,见你那么多次,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
他又扭头瞅了瞅那个深蓝色袋子,补充道,“而且这东西都是成套的,外衣、秋衣样样有,一看就是家里面大人买给自己小孩的。”
“大人买给小孩的”。这话落在耳朵里,心里莫名沉了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顺着脊椎往上爬,堵得我喉咙紧。
我没再搭话,垂了垂眼,转身就走。脚步迈得又快又沉,过道里的湿冷气钻进衣领,却压不住心里那股乱糟糟的烦躁。
老黄在背后喊了句“哎,你要是认识失主,知道谁丢的,记得告诉他一声啊,东西在我这儿呢!”
我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攥紧了拳头,一路快步走出了过道。
只是走出过道没多远,我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风裹着雨后的湿冷吹过来,我裹了裹外套,心里却乱糟糟的,全是老黄刚才的话,还有那个深蓝色的袋子。
我不是在意那袋衣服,更不是心疼那个女人——她愿意送,我愿意摔,本就是当着她的面做的,两不相干。
可我脑子里反复冒出来的,是老黄那句“就摆在这里等失主”。
他要是真就这么一直摆着,怎么办?
按理说,他自己收了拿回去穿,或者拿去换钱,我才该松口气,眼不见心不烦。
就算有哪个居心不良的人冒领了,也只能说算别人运气好,跟我没关系。
可我偏偏怕另一种情况——怕她再来。
怕她像昨晚那样,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子里,看见老黄摊位上的袋子。
她肯定认得,那是她亲手递过来、又被我狠狠摔在地上的东西。
她会不会走过去跟老黄认领?
老黄那人嘴碎得很,街坊邻里的,一旦搭上话,指不定会聊到哪儿去。
她会不会跟老黄聊起我?
老黄会不会告诉她我天天从这儿路过,告诉她我干的是扛钢筋的苦活,告诉她我平时穿的都是几十块钱的旧衣服,甚至我上次用床头柜换他半包掺假软中、爱占小便宜的事。
他会不会添油加醋,说我性子冲、德行一般?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浑身不舒服,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更让我别扭的是,今天早上我还在他摊位前装作不认识这个袋子,硬着嘴说自己想奢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