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见我进门,立刻站起身,踩着拖鞋“噗嗤噗嗤”朝我跑过来,脸上堆着笑。
“小陈啊!这两天上哪去了?咋不回来住嘞?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他凑到近前,急着追问。
我被问得一脸懵,下意识皱起眉“我去哪关你什么事?还管起我私生活了?你现在是收租躺平躺懒了吧?一天天净八卦别人!我不就是晚几天交房租吗?至于这么追着我不放?”
一顿数落下来,房东却半点不生气,依旧赔着笑,搓了搓手“哎呀,小陈啊,以前是叔考虑不周到。你那个屋,叔现在决定不加租了,还按原来的价钱来。至于交租,你也不用急,以后叔再也不催你了,什么时候宽裕了什么时候交,行吧?”
我盯着他,一脸不可思议——这跟以前那个催租时凶巴巴的房东判若两人。
心说这家伙搞什么名堂?
嘴上直接问出口“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你还是我以前那个刁钻刻薄的房东吗?”
这话一出,房东脸上的笑容瞬间挂不住了,垮下来的脸带着点委屈,又有点为难,叹了口气“小陈啊,你对叔的误解也太深了!你看叔这楼都有好几栋,还差你那点房租钱?以前催你,也是怕年轻人没规划,乱花钱日子过不下去。”
他往小电炉边挪了挪,双手在电炉上烘了烘,眼神飘了飘,没敢直视我“最近琢磨着,年轻人在外打拼不容易,叔也不该那么较真。以后你安心住,房租的事放宽心,啥时候方便啥时候给就行。”
我眯了眯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这转变也太突然了,之前还指着鼻子催租,现在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肯定有猫腻。
我盯着他,“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房东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谁能跟我说啥?就是叔自己想通了而已!”他说着,站起身往楼梯口推了推我,“天儿这么冷,你赶紧上楼歇着去,叔再烤会儿火。”
被他这么一推,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往楼梯上走。心里却已经明白个十之八九——除了她,没人会平白无故让房东改变态度。
呵呵……我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
脚步踩在台阶上,一声一声格外清晰。我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琢磨她会在上面吗?会还像前两次那样,倚在门口等着我吗?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上了六楼。
楼道里空空荡荡,暖黄的灯光顺着墙壁铺下来,没半点人影。
天色已暗,窗外的暮色透过楼道窗户浸进来,添了几分冷清。
我松了口气,还好,她今天没在。
指尖捏着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咔哒”一声轻响。推开门的瞬间,我愣在原地——
原本堆着杂物的角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桌上的书本码得整整齐齐,连窗台上的灰尘都被擦去,屋里亮着一盏暖黄的小灯,光线柔和地铺在地板上,驱散了夜色带来的昏暗。
空气里没有了往常的泡面味和霉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陌生又刺眼。
目光往下移,门口的小板凳上摆着一个白色保温饭盒,盒身上贴了张浅青色纸条,字迹娟秀得像怕用力就会碎。
我走过去拿起,纸条上的字映入眼帘“天凉了,煮了养胃的小米粥,记得趁热喝。”
胸腔里的憋闷瞬间翻涌成怒火。她不仅插手我的房租,还擅自闯进我的屋子,这不是关心,是冒犯。
我攥着保温饭盒,转身就往楼下冲。脚步踩得台阶咚咚响,楼道里的灯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冲到一楼,房东早已不见踪影,小电炉也收走了。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过道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我没停步,径直冲进楼道外的杂物过道,看见墙角的垃圾桶,抬手就把保温饭盒狠狠砸了进去。
饭盒撞在桶壁上出“哐当”一声,盖子弹开,温热的粥液泼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白,溅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直到心里的火气稍稍平复,才转身准备回去。
可刚转过来,就撞进一双盛满无措的眼睛里。她就站在过道入口,离我不过几步远,默默地看着我。
她的头变得有些不一样,之前的波浪变小了,丝被打理得柔顺服帖,卷度变得浅而柔和,垂在肩头,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温婉。
身上穿了件枣红色的短款风衣,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袖口收紧,衬得身形愈纤细。
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直筒裤,脚上踩着一双米白色的低跟皮鞋,鞋面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泥点。
她手里提着一个深蓝色的帆布袋子,袋口用绳子轻轻系着,隐约能看出里面叠得整齐的衣物轮廓。
晚风穿过过道,掀起她风衣的衣角,带着夜色的凉意。
她没动,只是望着我,眼角泛着淡淡的红,像蒙了一层薄雾。
先前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还在,只是多了些被刺痛后的茫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指尖紧紧攥着帆布袋子的绳结,指节泛白。
枣红色的风衣在灰暗的夜色里格外刺眼,像一团微弱却执拗的火,映得她眼底的红愈清晰。
整个过道静得能听见晚风的呜咽和彼此的呼吸声,她就那样站在光影交界处,看得我心里莫名一紧。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抬步朝她走去。目光始终落在脚下的地面,没有看她一眼,连余光都刻意避开。
走到她身边时,我停下脚步,声音冷得像夜色里的冰“以后不要再来了。”
话音落下,周遭的寂静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