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饶有兴致,看着费允面前的一沓纸张,上头有笔记,似乎是来往信件。
他听着费允陈述,神色便一点点暗了下来。
“三年前,我军与南诏军正在交战,彼时太傅被派往西南督办治水工程。诚然,太傅这项任务做得很好,但他在完成之后,却并未立刻返回京中复命,反而又南下前往百越之地。”
“而据我所知,当时正巧有一支大将军率领的南诏军队,也在百越。”
“太傅那时便有谋反之意,这些往来书信均可作证,只是后来发现南诏气数不够,又想有至高权力,这才转投圣上,还望陛下明鉴!”
说罢,费允便深深地伏下去,行了个礼。一派老臣拳拳之心,天地可鉴的模样。
萧琮反问:“什么证据?”
他意识到,当时审问姒绿时,将其单独关押在地牢内,是件明智之事。
姒绿被赶走时,费府无人相送,约莫也是费国公觉得姒绿那里没有自己什么把柄,故而放手让她走了。
可他若是派人来,便应当知晓,当年他与楚泠便是在百越认识的。
萧琮忽然觉得庆幸,他本不愿意将楚泠扯进这一滩朝堂的浑水中。
“证据便是这些往来的书信。”费允双手捧起,呈上,“陛下请看,这的确是太傅的字迹没错。里头的内容,清清楚楚,口口声声,均是当年太傅与南诏密谋,要对先皇不利,拥戴南诏称帝的证据。”
梁文选眸色深深。
这么些年来,他信任萧琮,只是心中的确有一桩事在萦绕,当年,萧琮为何选他。
他不是没有问过,萧琮的回答只是,因为三王爷昏庸跋扈,若他称帝,不仅无法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还会在错误的道路上积重难返。
他原就不应当有继承大统的资格,若不是当年先帝曾经属意他为太子,他本就不能与梁文选等量齐观。
梁文选多少知道,这不是全部的真心话。萧琮选他,多少也有他更好拿捏的意思。
他想要帝位,萧琮保他帝位,他让萧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权力制衡,多少也是一桩心照不宣的交易。
可如果萧琮先前,想的是拥戴南诏王称帝呢?
一切都变味了。
他第一回对萧琮产生怀疑。
“费国公所言不实。”萧琮很淡定,“当年臣去百越,只是因为祖母病重,需要为其找药。那种药物在京城难寻,百越却有不少。”
“证据呢?”这次,换费允悠哉了。
“祖母生病一事,当年不少人知晓。因为父亲动用了京城的人脉,想找那种名为商陆草的药。”萧琮看了眼费允,看他傲慢的模样,心中轻嗤,“当年为祖母治病的,是太医院。”
费允的笑顿住了。
太医院的行动都有记档,经过严格的监督保存,不会有错。
梁文选:“选太医院院判来。”
他并未问萧琮当年是哪位太医诊治,却搬出了院判来。
张院判很快到了,手中捧着厚厚一本记档,恭敬行礼。
“那是什么时候?”梁文选问。
萧琮不假思索:“三年前的九月十六号。”
那个日子他怎会不记得。他拖着一身伤口,狼狈如丧家之犬,捧着好不容易找寻来的商陆草返京。
将药草交给太医院的时候,才知晓就在前一日,萧国公已经找到了这种草药,已经为萧老夫人服下。
种种阴差阳错嘲笑着他,去百越只是个好笑的错误。
可想到此处,萧琮敏锐地发现其中一条链路并不严丝合缝。
太医院记档,也会记入药草从哪来的,若出了问题,方便溯源。
那么,这本簿子上,约莫只会记下那几株商陆草,是萧国公从商队买来的。
并不是他从百越带回的。
萧琮沉了沉眼眸,正思考该如何解释,便见梁文选翻阅了那一日的记载,未置可否,只点了点头。
费允紧张:“陛下,如何?”
梁文选只扫了他一眼。
倒是张院判轻咳后开口:“国公,当年给萧老夫人诊治的疗程分为两周。头三天,用的是萧国公从商队买来的商陆草,但因为该商陆草品相不佳,故而并未对萧老夫人的病情有太大作用。”
“故而后来,用的都是太傅从百越带回的商陆草。”张院判平静道,“该药草有用,萧老夫人好转迹象明显,难为太傅一片孝心。”
萧琮脑中嗡的一声。
他一直以为,那药草并未用上。那些日子与楚泠在百越采药,不过只是痴梦一场。
是上天的嘲笑。
故而他心中多少有些怨怼,曾经楚泠问他那药草是为了治疗谁,他只对她丢下一句“与你无关”。
后来,他虽告诉了她,却也反复强调那药草最后没有用上。
得到了楚泠的数句“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