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佑翻翻日历,想起是快到?她?父母的忌日,心里?砰砰跳着不安心。清晨早起,迅速安排好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後,立刻出发去趟西溪村,路途遥远,天黑之後方才抵达。
木门虚掩着,他在?客栈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想着如果是叶含知也陪她过来了,那麽他就离开,但好一阵子都没有听到对话的声音,他便推门而入。
上一次来这里的回忆实在算不上好,医疗团队站在?院子里?,冲他无奈地摇摇头,他径直走去奶奶的房间,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初禾,把她?带走。
处理过奶奶的後事,她?素着一张惨白的脸,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地在他怀里瑟缩成一团。
那时他就应该想到?,她?除了自己什麽也没有了,可後来,他怎麽能?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蒋佑悔不当初,如果有後悔药,他一定一口气吃一整瓶。
可胆小怕黑的女孩,现在?也足够强大,也敢独自回到?这里?,面对?空荡而充满回忆的空间,他感?到?心疼,同?时感?到?心碎。
走进院子,空无一人,擡眼看去,初禾的卧室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小小一盏,孤寂落寞。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踏上台阶,需要鼓起勇气,推门而入的动?作,亦是如此。
浓浓醇香的酒气袭来,重得他险些站不稳步子,初禾坐在?书桌前,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在?翻看相册,桌子旁边,是两坛子开了封,见了底的红曲米酒。
被胡乱撕开的封条,被扔在?一边,隐约可见被欢喜封存的时间。
她?就是这样,装作不伤心,但心却被伤透了,没有人给她?撑腰,从来都没有,奶奶最後留下来的两坛子酒,舍不得喝却挥发走一大半,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任性一回,放肆一把,一鼓作气喝了个空。
她?慢慢地回过头,皱皱眉,仿佛看到?了天大的惊喜,泪眼朦胧地对?着蒋佑激动?地喊,“是爸爸麽?”
她?很少提起自己的爸爸妈妈,两个永远停留在?她?十岁记忆里?的人,他们经营这间客栈,善良正直,在?村子里?的人缘极好。但在?那个雨天,在?那个她?极度盼望他们回来的时刻,永远地离开她?。
她?冲蒋佑露出小孩子一般的笑容,执意说:“是爸爸啊,真的是爸爸啊,我长大啦,看——”
她?指了指墙上用铅笔划过的浅浅横线,上面记录着自己长高?的时间,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献宝一般,“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蒋佑的眼眶红了,走上前去抱住她?,“看到?了,初初真棒。”
“爸爸,你为什麽很少出现在?我的梦里?呢?”她?仰起脸,天真而破碎,“还有妈妈,怎麽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蒋佑说:“她?等会就来,很快。”
“那奶奶呢?”初禾问:“奶奶回不回来?”
“嗯,”蒋佑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要来的。”
她?放下警惕,趴在?他的肩头呜咽,眼泪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滴。
她?说:“他们都欺负我,你要替我报仇,他们说……他们说,我没有父母管,没有父母教,他们胡说,我哪里?没有,你这不是来了麽?”
这里?的他们是谁,不言而喻,或许更让她?伤心的是,本可以带给她?安全感?的人的表现,却和她?想象之中不同?。
她?对?叶含知的期望有些太高?了,而他分明只是她?刚刚开始交往的恋人。
蒋佑搂紧了初禾,不住地对?她?说:“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他为什麽没有好好地把她?保护好?
他对?自己恼怒不已?。
良久,她?哭累了,匍在?他肩上,沉沉睡过去,蒋佑把初禾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珍视而珍重地守着她?一整夜,目光柔和,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天微微亮的时刻,他握着她?的手,也趴在?床边睡着了,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皱着,手用力回握住他的,这是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叶含知透过走廊窗户,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从前认为初禾和蒋佑之前的不舍,藕断丝连,或许更多地是身体和物质上的纠缠。他从不认为他们会拥有如此温情平静的时刻,但这一幕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们有着温情的过去。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是卢唯唯在?打不通初禾电话的时候,找上了他,告诉他快到?她?父母的忌日,千万要注意她?的心情。他联系不上她?,卢唯唯便拜托他回西溪村一趟。
他没想过自己父母的话,会对?她?造成这麽大的伤害。
他虽然?和蒋佑差不多时间认识初禾,但远不如蒋佑了解初禾。因此第一时间赶到?初禾身边的人,不是他,而是蒋佑。
他和蒋佑又?有什麽不同?呢?同?样都是伤她?心的人。
叶含知心灰自责,不忍打扰这样柔情的一幕。正准备离开,蒋佑却敏锐地直起身子,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