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破
正是午时阳光最盛的时候。
中军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营帐里的攻城车与云梯森然列阵。
大营前,校场上,本应列阵待发的六军如僵死的枯木。甲胄上日光反射,刺目无比。
长枪被斜斜拄在地上,没人愿意握紧提起。
沈关越发出的军令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入金陵城者封侯"的军令被传令将喊得声嘶力竭。
可前排的士兵只是缓缓擡起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无一人接令。
这军令,一连下了整整六道。
一道比一道声响,一道比一道封赏充足。
但一道比一道更沉寂。
无人接令,那群将士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哪怕是死都不接令。
随後,随着最後一道军令的落下,不知是谁先把长枪扔在地上,沉闷的撞击声像一道信号,顷刻间,兵器坠地的脆响连成一片,在主帅帐前前格外刺耳。
萧齐耸了耸肩,“你看到了,不是我要逼你,是他们要逼你。”
沈关越手中杯盏尽碎,擡头迎面撞上江怀砚的目光,骤然大吼:“阿砚,你想都不要想!”
想都不要想,他不可能让他再离开他。
江怀砚怔了怔。
其实在第一道军令下去的时候,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阿耶并没有将这件事做绝。
可接连六道军令下去,沈关越带来的三十万将士纹丝不动,便可瞧见其坚毅的决心。
加上刚才萧齐带人进来的时候,恰好他们二人的衣冠不算是很整洁,在衆人看来可不就是妖後麽。
原来,这就是阿耶的最後一步棋。
真是,避无可避啊。
在听见阿姐身死的时候,江怀砚就完全明白了阿耶的意思。
阿耶觉得一切已经没有转圜的馀地了,所以他才会让自己去拿着和谈书与沈关越和谈。
他本来以为是因为自己和沈关越有几分情分,可能会和谈更方便一些,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些情分,才能够造就阿耶诛杀自己的计划。
阿耶都明白的。
事情无可挽回,但祸害司徒家的人必须以死谢罪。
所以阿姐会死在江家祠堂里,死在最信任的阿耶手中。
如今,该轮到自己了。
沈关越派出去的伏山正跪在营帐中,一字一句将江崇在城楼上的话带到。
说他江怀砚是妖後,本就因为他的原因,沈关越才会起兵反叛导致司徒氏亡国,如今他江怀砚又去了沈关越身边,去的第一日,沈关越就偷入金陵城打断了司徒幽的腿。
此等妖後,留在哪里都是个祸患。
“今日,你们将军可以为这个妖後杀回金陵城,明日,你们又怎麽能保证你们将军不会为此人与你们刀剑相向?”
“司徒氏败于他手,江氏败于他手,若是他还活着,我等定不会将金陵城拱手相让,哪怕鱼死网破,诸位入金陵城之日,吾敢保证金陵无一人可活。”
“你们的亲人,你们的妻儿,都会与我,与金陵城同死。”
这是在拿所有金陵城百姓的性命威胁。
虽然沈关越手下带来的部将大多都是云台人,双亲妻儿并不在金陵城中,可是萧齐身边就不一样了。
萧氏可以笼络的旧部大都是当初从金陵带出来的,干着造反的活计自然需要金陵城内有人,许多人便把妻儿留在金陵,以便往来打听金陵城消息。
况且萧氏统治时间长久,树大根深,自然与金陵盘根错节。
阿耶这些话,诛的是萧氏旧部的心。
他太清楚只有引导萧氏和沈关越对立,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沈关越与萧氏本就是因利凑在一起,自然也会因利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