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对皇帝的性情也算略知一二,此时也吃了一惊:王全斌等人骄横不法鱼肉百姓,确实是罪有应得。但蜀地之变背后也有各种势力在暗中作祟,他们也只是个导火索而已。
一般情形下,朝廷虽会加以严惩,但也不会下狠手整肃:一旦将士们感觉寒心,闹出哗变都有可能。
况且邵然刚刚平叛,蜀地百姓都有共谋窝藏之嫌,此时严惩这二十六人,未免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
然而刘子桓有仁君之心,更有雷霆手段,并不怕任何兵变,也不想宽宥这些军头们。
他统兵多年,在军中威望无人能比。既然是他要御史台当廷论罪,又执意取这六人的性命,那就是金口玉言绝无更改。
这一次明正典刑,众将惕然而恐,几十年来视人命为草芥的军中戾气都消退不少。
李琰口虽不言,心中也暗暗敬服:若不是魏王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唐国与大周王朝已成死敌,就李琰平心而论,她其实对刘子桓生不起任何敌意。
若是她出生于平凡人家,更愿意活在这位皇帝的治下。
刘子钰仿佛猜出了她的心思,“皇兄确实是不世明君,仁爱泽被天下。但王全斌也终究没有被杀:因为昔日的功绩,他持有一块免死金牌,正好用来抵消。”
“其余五个人头,已经挂在那了。”
李琰皱眉,毫不犹豫的替刘子桓说话:“这几十年的乱世,皇帝都由骄兵悍将随意废立,能做到这样已是难能可贵了。”
刘子钰微微垂下眼睫,有些委屈更有些酸意:“原来你才是皇兄真正的知己。”
他似乎有些莫名的生气,交代完文书章程就转身离开了。
李琰看着他的背影,收敛起了笑意。
臧少陵从另一侧的帷幕后走出,李琰冷声吩咐她:“钱弘俶那里常规监控即可,刘子钰这边加派人手,务必要紧盯他的任何动向。”
臧少陵闻言,松了口气:“这位子钰公子确实美貌非凡,又能言善道,我还真担心您被他迷惑了。”
李琰半是玩笑半认真道:“初逢惊霞之貌,虽心动神驰,犹可敛衽自持。”
“然而,此人给我一种莫名的危险感……他不会像他表现的这般单纯。”
李琰如此说道。
臧少陵职业病作,猜测道:“这会不会是反间计?”
“刘子桓不像是用这种琐碎计策之人,他更喜欢阳谋。至于刘子钰本人……我更担心,这是归墟会的又一枚棋子。”
李琰郑重的看向她:“无论他是皇帝还是归墟会的人,都会从内部做出破坏。盯紧了他,总归会露出蛛丝马迹。”
“若他迟迟没有动静呢?”
“那我就是平白多了一个天才谋士,还能参赞文书纪要。”
李琰开玩笑道:“出多少钱都雇不来这样的人才,真是赚大了!”
刘子钰不知是在负气,还是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一口气写了好几页的武韬军略,又详细画了图,送到李琰手上。
“大周王朝取了南汉,又平定了巴蜀叛乱。我们也不能落后……十日之内,即可将剩余两州收入囊中。”
李琰被他这度和信心吓了一跳:剩下的光州和寿州是淮河防线的核心,是两块最硬的骨头,在他口中竟是这么轻飘飘的?
她猜疑之心更盛,目光闪动间,连问话都带着试探:“若取下这二州,唐国就直接挺进中原腹地了:这可是在你皇兄心口扎了一刀……”
刘子钰笑得凉薄,甚至带了几分讥诮:“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李琰委婉劝道:“总是一家子骨肉,手足亲情是割不断的。”
刘子钰大胆直视她,眼中是异样的闪亮:“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若是入赘你家,那就会一门心思地做李氏的儿婿,勤修夫德、以妻为天,任凭什么骨肉亲情也休想说动我。”
李琰没想到他如此无耻大胆,竟然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惊得又险些呛到。
“你未免也太有自信了,我不喜欢这般厚脸皮的。”
刘子钰更加大胆,干脆毛遂自荐:“似我这般容色,又能襄助于你,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
李琰看着他,声音轻柔但却绝情:“我祖父李昪也是容色倾城,靠着甜言蜜语和心狠手辣,吃了杨家的绝户。”
“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李琰私下说话也是大胆犀利。
刘子钰没有羞恼,反而笑意更深,作势要取回自己的手稿:“既然你认为我包藏祸心,那这些军略纪要,我可要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