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生对此从不劝阻。他只是在他靠近时,像闻到什么极其污秽不堪的东西一样,纤细的手指立刻捏住鼻子,屏住呼吸,迅速侧身走开。
那双蓝绿色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戒备,以及深切的怨恨。
每一次,都让徐凛的脚步钉在原地,心脏像是被冻住,然后沉甸甸地坠入冰窟。
他是不是在用我的愧疚,慢性折磨我?
徐凛偶尔会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即又被更汹涌的自我谴责淹没——不,昭昭才是受害者,他只是无法从创伤中恢复。
看着徐凛眼里的光一天天黯淡下去,意志被消磨,江昭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让阿纳托利故意在一次行动中留下“夜鸦”特有的标记,引导徐凛顺藤摸瓜,最终在一个废弃码头,将阿纳托利成功围堵。
当徐凛的枪口狠狠抵在阿纳托利后脑,看着这个灰发灰眸、沉默如磐石的男人时,一股强烈的、想要扣动扳机的冲动几乎淹没了他——就是这个男人,曾经“拥有”过昭昭,也是昭昭口中“比自己好一百倍”的“丈夫”。
但最终,他想起了心理医生的话,想起了昭昭这些天的失眠和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如果杀了阿纳托利昭昭会不会彻底崩溃?
徐凛艰难地压下杀意,声音嘶哑地命令:
“带走!上重镣!”
他没有将阿纳托利投入监狱,而是违规地,将人秘密带回了家。一种扭曲的、近乎自虐的想法驱使着他——他想看看,昭昭见到阿纳托利,会是什么反应。也许这是解开他心结的唯一方法。
当江昭生看到被镣铐锁住、却依旧挺直脊背的阿纳托利时,那双沉寂许久的眼睛,果然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雏鸟,毫不犹豫地扑进了阿纳托利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
“你怎么来了!”
徐凛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难言的失望和酸楚几乎让他窒息。
江昭生悄悄抬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问阿纳托利:“托利亚没事吗?”
阿纳托利几不可查地摇了下头,灰眸沉静,示意他安心。
然后,江昭生转向徐凛,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驱逐:
“我不想看见你。请你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
徐凛喉咙发苦,沉默地退出了房间,却没有走远。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像是挣扎又像是呜。咽的动静。徐凛心头一紧,难道阿纳托利会对昭昭不利?猛地推开了门——
江昭生跌坐在地毯上,脸色绯红,眼带水光,手正死死地压着掀起的裙摆。而阿纳托利阿纳托利正从江昭生裙摆下方的位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甚至还下意识地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徐凛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指颤抖地指向他们:“你你在跟他做什么?!”
江昭生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面如芙蓉,可他却扯出一个近乎惨淡的笑容,声音带着刺:
“做什么?徐凛,你知道吗?那个卡尔给我的阴影远不如你,我亲爱的哥哥,给我带来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徐凛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继续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说,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轻轻向后躺倒在床榻,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看见你就想吐,你每次碰我,训斥的时候,我都很反胃。”
而阿纳托利,自始至终沉默着,仿佛刚才那个俯首在青年裙下的人不是他。
真实地看见这一幕,徐凛忽然明白为什么江昭生对他如此特别了——阿纳托利对江昭生展现出的,是一种绝对的、近乎奴性的服从。
这一刻,徐凛一直坚信的某些东西,轰然崩塌了
他真的是对的吗?他把昭昭从母亲身边“拯救”出来,真的是为了他好吗?或许在阿纳托利身边,即使那是扭曲的、不正常的,昭昭才是快乐的?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怀疑将他淹没。
“他是重犯。”
徐凛深吸一口气,看着躺在床。上的江昭生,一字一句地说:
“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合法。”
江昭生闻言,忽然轻笑出声,他侧过头,蓝绿色的眼睛像宝石,盯着徐凛:
“哥哥,我想要妈咪。你能给我吗?”
徐凛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回避他的视线,艰难道:“她她在监狱里”
江昭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带着恨意。
“她死了,”江昭生平静地陈述,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没入鬓角,“徐凛,我没有妈妈了。”
下一秒,在徐凛还沉浸在那句“她死了”带来的震惊,下意识想要辩解时,江昭生已经如同鬼魅般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巧精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准了徐凛的眉心。
徐凛瞳孔骤缩,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痛,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恳求:
“昭昭别这样!别冲动!把枪放下”
寒光一闪!
不是枪响,是匕首没入血肉的闷响。
江昭生动作快得惊人,在徐凛靠近的瞬间,另一只手中藏的短刀已经精准地捅进了他的腹部。
徐凛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身体的刀柄,又抬头看向江昭生。
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还在试图安抚他:
“别害怕哥哥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