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冰倏然扭头,两道视线轻轻一撞,仿佛摆锤似的,在两人的脑子里都撞出「嗡」的一声。
“章清跟我表白的事,”程冰一字一句说,“你还是很介意,是吗?”
方月年顿时僵硬。
“我……”
介意吗?
扪心自问,就是介意的。
还能说出一堆理由来。比如现在学校但凡提起章清,必然联想到程冰,明明是两个学霸,谈资却要麽是神经焦虑,要麽是无聊绯闻,至多再加一句:程冰可真了不起。比如方月年在周末兴致勃勃想拉程冰出去吃面,却抓不到人,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懒得喊了。
这个高三的前两个月,确实算不上美好。
“表白的事,不是最重要的,”方月年默默说,“你整个高中都和她纠缠在一起,太烦了,但你肯定没错,她好像也不该被苛责,谁也怪不了谁,可是,你本来可以有一个自己的高中三年,反正不是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承担别人的责任,这就没道理。”
他本来还算平静,说到这里,却气血上涌,一巴掌拍在他搭在乌龟脑袋上的手背,“你说,是不是没道理?”
手背被他拍出一声清脆的「啪」,程冰不禁一愣。
不但如此,方月年甚至没有收回手。
胸腔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澎湃地跃动,程冰怔然看着那只手,忽然手腕一翻,把它整个握住,趁方月年没反应过来,沉着嗓音说:“是没道理,但她给我造成的影响,远比不上你因为这事生气给我的影响大,方月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放心,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这句低低的「好不好」,像在方月年心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既觉得酸痛,又觉得飘荡荡,仿佛浸在温水中。
方月年忘了手还被他紧握着,看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喃喃:“程哥……”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很奇妙。
石碑後这一方小小的私密的天地,这初冬夜色下的冷风,都染上了一层禁忌的意味,搅得两颗心泛起层层涟漪,一时无法平静。
良久,程冰才终于说话了。
“方月年,”他说,“你过来。”
方月年的肩抖了一下,被他不容拒绝的语气震住,心跳骤升。
看他不动,程冰手里用力,一下把他拽了过去。
对于乡村男孩子而言,也许在不大不小的孩提时代过去後,就不会有多少这样和别人紧密拥抱的机会。
毕竟各种场合下,这样的行为都和质朴简单的乡间生活相悖,也不太符合一个半大孩子的心理,他们在渴望长大的年纪,不肯轻易向别人表露依赖,骨子里的羞涩和天真限制着他们的行为。
方月年陷在程冰的臂弯里,高高扬着头,眼神都是空洞的,他满脸茫然,似乎想要确定什麽似的,暗暗咬了一下嘴唇。
痛感让他遽然惊醒,他浑身一个激灵,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我靠,我为什麽那麽快乐?
我在想什麽?
程冰却忽然在他耳边说:“你说,明天跟不跟我一起吃饭?”
“你……”方月年结舌,“吃,吃就吃喽。”
“那你还生气吗?”
方月年简直想死,问话非得这麽问吗?
再问我可能就要……
“不生不生,”他口干舌燥,“以後我每天都等你吃饭,行不行?你把章清叫上,我没意见,一起吃好了。”
程冰轻声说:“好。”
虽然下定决心把那些乱糟糟的遐思抛到脑後,但他这时候不想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