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冰沉默半晌,似乎微微出了一口气,这才松开手臂,两人结束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方月年有点不好意思,但脸上还有笑意,“哼,干嘛呢这是,我说什麽了吗?你这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可真吓到我了。”
他摇了摇头,越过他回到桌边坐下,像是决定就这样把刚才翻篇了。
程冰站在原地,慢慢回身看他。
“还记得什麽?”
方月年奇怪地看向他:“什麽?”
“小时候的事,”程冰过去坐回自己的位子,把面前的书什麽都拨开,“跟我说说吧。”
方月年打量着他:“想听什麽啊?”
“什麽都可以。”
“嗐,”方月年弹了一下舌,“君姐小时候的事,秋雁阿姨记得得比我多吧。”
“我们在家里不怎麽说那些,或者,至少不在我面前说吧,”程冰说,“我妈,我姐,二姐,真要说的话可能不用聊别的了。”
方月年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被他逗笑了。
“哼,”他苦着脸笑了一声,“那我家和你家就完全相反了。”
“我知道。”
方月年移开眼神,好半天,才慢慢说:“我妈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
“嗯。”
“反正也不知道哪里不好,就特别容易病,特别容易闹,哭,所以我妈带我就几乎要寸步不离……哎呀好烦,我不想讲了!”
看他扑到桌面上埋头捂耳,程冰于是起身,把椅子拖到他旁边,方月年吓一跳:“你过来干嘛,你不会又要抱我吧?”
程冰说:“我准备一下。”
“别别别,”方月年缩了一下,“我说还不行吗?”
“太小那会,也没什麽特别深刻的,反正君姐都不怎麽着家,要我我也不在家待着啊,总是被打骂,吃饭的时候尤其是,”他咬了一下後槽牙,“那天,有人来我们家吵架,这个太常见了,我从小就很习惯,反正我妈把我夹在胳肢窝里出去後门的时候,君姐已经在了,好像是别人说她抢了自家小孩的东西,吵着吵着,我奶奶,就把她一巴掌打到了水埠下面。我吓懵了,开始哭,哭的时候还是听见我奶奶在骂人……然後对面,笑笑姐就喊她,喊君姐,游过去,君姐就真的游过去了……我後来才听说老早之前,秋雁阿姨带着笑笑姐,也是这麽游过去的,他妈的。”
“游过来就游过来了,”程冰看着他,淡淡笑笑,“有什麽好他妈的的。”
“你他妈,”方月年又被他逗乐了,刚上来的情绪瞬间破功,“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啊?好学生?”
程冰:“你现在也是好学生,你能说我为什麽不能说?”
方月年无奈:“不要开玩笑,我错了,真错了。”
两人坐得近,方月年看着程冰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又说:“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你为什麽非不让我讲脏话?好吧我知道讲脏话不好,但是有时候,这某些特殊情境下吧,正常的话就表达不了真实的情绪……”
“因为姐不让二姐说,当然了是很小的时候,你听二姐说过脏话吗?”
方月年:“呃……要是不算那天……”
程冰一笑,“对不起,我同意,某些情况下正常的语言表达不了真实情感。”
方月年笑了两声,“就是。”
“但我想,要是尽量可以克制的话,就不要说了。”
“为什麽?”
程冰顿了顿:“因为,我不希望,你走出家门,别人听你讲话,会说一句「难怪是他们家的小家夥」。”
方月年神色一顿。
程冰擡手搭上他的肩,慢慢说:“你可以成为很好的人,很好的小孩子,很好的学生,以後也会是很好的大人,不论你有什麽样的长辈。”
方月年错愕良久,眼底的红色被勉力掩去,他吸了吸鼻子,“操,你说这话好像你比我大十岁一样。”
程冰就手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方月年!”
“哦,我错了——”方月年拍了嘴巴子一下,“原谅我,这又没别人。”
程冰白了他一眼,“不说这个,还有呢?”
方月年叹了口气,“没什麽了,就是,”他有点犹豫,看着程冰,“我妈吧,嘶,我要是说她後悔,愧疚,是不是有点恶心?”
程冰脸色严肃了:“这个你没跟二姐说过吧?”
方月年说:“没有,我也没疯。”
程冰认真地说:“她和你们家的事,以後除非她亲口跟你说,否则你什麽都不要管,方月年,你要听我的。”
“听,”方月年从善如流,“我不会瞎说的。”
“那你妈妈她不会让你……”
“那没有的,”方月年忙说,“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