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第一百六十章晓风残月
公孙白咬咬牙,吐出一个词:“秋水明月三生镜。这和裴仙君的道心破碎……有没有关系?”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想到这层故事,我眼中的迟疑显然被公孙白捕捉,她擡了擡下巴:“说啊,裴妍。秋水明月三生镜就在镜湖里,你一年前去世的亡夫……正是镜湖的林阿,而裴素商道心破碎的时间,也正是那个当口——裴妍,你抢走了素华仙君的剑,你究竟在其中做了什麽?”
我啧了一声:“你什麽意思。”
公孙白冷笑:“秋水明月三生镜,这是古雨这个阵修痴迷的题目,我运气不错,得他拉拢,进去玩过一趟……倒也知道,被这个阵法弄到道心破碎,不算什麽难事。你若是为古雨哄骗,也进去做了些无用功,最後累得裴素商成了这幅模样——裴师兄,你好像是欠了些人情。”
我闭了闭眼睛。
对裴素商,那三分旧情不提则已,一旦想起,就会牵惹起些丝丝缕缕的隐痛。可秋水明月三生镜——
不算裴素商,裴红叶,实在是被我欺骗又被我抛弃,最後还被我揭露了林阿过往的故事,生生将他弄到了道心破碎……
想起裴红叶湿润的眼睛,还有裴素商空荡荡的眼窝,我不由得心中一痛。
啧。好麻烦……
我和他的恩怨,非要算起,他潦草养我一场,我成了魔修,他便不要我,虽然令人寒心,倒也并非无法理解。可他如今被古雨囚禁,道心破碎生死不知,莫须有中吃的那些苦头,恐怕……我的确有几分罪过。
蓑衣城的裴妍,名义上是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可该狠心的时候,这颗魔头的心脏总是给我带来不少麻烦。
我叹了口气,公孙白依然不动声色地盯着我。
“就为了救裴素商……你连我都找上了。”我苦笑,“真的没有别的帮手了?”
公孙白望了望屋顶,一脸疲惫:“古雨。他实在有些手腕,提拔了一批毫无根基的弟子,他还有个剑修徒弟,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已经难逢敌手。”
“这些年,所谓世家里也都没出过什麽人物,就连素华仙君,也是许多许多年没有出来行走了……所谓天下归心,恐怕并不是空话。平心而论,如果古雨不是非要推动这场战争,他其实算得上一个很优秀的阁主。”公孙白苦笑,“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杀了师兄——恐怕,我也下不了决心做这个叛徒。”
我眨了眨眼睛:“夸他这麽多句,空长他人志气。要我说,古雨从小就不学好,十几岁时就学着给人下咒,陷害,杀人,一样不落。总不会年轻时无恶不作,长了岁数就成了模范?他背後做的肮脏事,想来只不过藏的好些。就譬如说……你说他为了招揽你,让你试了试秋水明月三生镜——结果如何?”
公孙白转过眼睛:“还好。比裴仙君好。”
我捧着酒盏笑:“真的还好?邢玉说你在屋里木木愣愣坐了小半个月。”
公孙白皱眉:“……他连这也同你讲。”
我用筷子头戳戳她:“看吧,古雨略施小计,就将你弄成了这个道心不稳的模样,徒弟都吓跑了。轮到我,更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将我弄得心魔缠身,竟然还意外将裴素商做成了道心破碎的样子。这样恶毒,不该恨麽?”
公孙白扯扯嘴角:“也是。”
我正要抓紧时间往嘴里塞菜,她却又擡头看我:“裴师兄,你答应了对吧?”
我叹气,放下筷子:“答应去救裴素商?或许,你先同我讲一讲这个计划。”
公孙白眼神忽然有些躲闪,她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又看向角落,清了清嗓子:“我想……请你,一起诱骗古雨。”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诱骗?我小的时候是做过皮肉生意没错,可咱们都这样大了,你还要消遣我!”
公孙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抱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裴妍,你知道裴素商现在被关在哪吗?”
我皱皱鼻子:“冼陟峰?”
公孙白揉着眉心:“不对。自从裴仙君道心破碎,冼陟峰显现异像,古雨就打折扣照顾仙君的旗号,将他送进了阁主的私宅……不过,阁主的私宅,如今和一座小城差不多,看守严密得和铁桶——”
“等一下,等一下。”我擡手打断她,“你是说,古雨把裴素商关进了自己家?”
公孙白潦草地点了点头。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清晰起来。
好啊……囚禁不好杀死的前任领袖,放在哪里不好,非要关进自己的私宅。我想起先前残梦中古雨和裴素商那些眉来眼去口诛笔伐,心中不安的种隐约发了些芽。
邢玉给我带过几个名字很吓人的师徒话本,道什麽古雨对裴素商由爱生恨,赶走了正牌徒弟裴妍,自己强取豪夺可怜的盲眼仙尊……想起那些印刷粗糙的淫词秽语,我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古雨从小就那样厌恶裴素商,看起来是很清白,可试想,哪里有无缘无故的恨?说不准此人就是早就对裴素商垂涎三尺,年轻时把我弄到了手,也不过取些弟子类师的意思,聊解相思。
耳畔清脆一声,我回过神来,原来是我刚刚思索时手上用力,竟然将筷子生生掰断了。
公孙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裴城主,要听计划吗?”
我看着两根半截筷子,还想找人来换,可我和公孙白密谈,我早就遣散了所有侍从,下了死命令不许人靠近。我只好寂寞地放下断掉的筷子,将手放在桌上,很乖巧地点点头:“师妹,讲吧。”
公孙白带来了一卷小地图,展开来向我介绍:“这里是阁主私宅弃珠峡,後边是太卜三峰,这里是相思楼——”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当然知道这些地方是哪,前後算起来,我都强行打进残剑阁两回了,经验丰富。”
公孙白翻我白眼:“行,裴师兄向来脑筋好用……总而言之,我们这边想到的方法,有两种。上策——我尚且还有些内线在残剑阁中,不算完全忠于古雨,从七月初到月中,阁中要祭拜祖师,就算是战时,我也得到消息,古雨为这次的仪式准备了许久,不说规模,应当是不会略掉了。”
我在指尖转断掉的筷子:“那当然,他不仅不是剑修,连剑都拿不动,这个阁主,天晓得是怎麽得来的。当然要在这些礼数上做到无可挑剔,才显得出正统。”
公孙白摇摇头:“但愿吧,他的场面弄得越大,想来抽走的人力也越多……总而言之,我这边自有安排,会想办法拖延古雨的仪式——这里还有一份时刻表,七月初七晚上,他是计划在山门前放烟花,再摆祭坛……我动了点手脚,那烟花会点起些火……别这样看我,扑不灭的那种,拖延的时间,足够我们潜入弃珠峡,将裴素商偷出来了。”
我轻轻点头:“把残剑阁烧了,我小时候也只是敢想想。”
公孙白耸肩:“拖延时间而已,总不会真烧光了。”
我将她带来的那些草草传抄的情报拿来扫了一眼,公孙白的线人也算是很有用,连仪式上烟花用的颜色重量都细细记下,就算有八成的可信度,如果我事先便被公孙白掩护藏在相思楼那片荒地後边的山林……一个时辰的时间,解决守卫闯进弃珠峡,如果情报无误,裴素商就在小溪旁的一间小院,将他打晕带走,绰绰有馀。
推演了一遍,这个计划,实在太过顺利,令我心中不禁隐约起了些疑虑。
我用筷子戳戳公孙白:“这样简单的计划,你何必跑了这麽远来找我?”
公孙白啧了一声,竖起一根手指:“一,把裴仙君救出来之後,总得有地方跑,白玉京中的门派没有敢和古雨公开做对的,只能找上你。二……不瞒你说,我本人,乃至许多人,都对古雨……喜欢不起来,要找个盟友砍他的脑袋,很好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