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第一百四十二章今我来思
前文提到,林阿死了,而我还活着。
按照传统,人死了以後,就该有个葬礼。
幻境之中的时间流速并不一定,这次运气不错,等我和林阿的尸体再次见到天光之时,在纽岛上的时间,只过了约有七天七夜。
虽说关于林阿的死讯,我已经放出许久,可之前总懒得去想不愉快的结局,如今丧事真切落到眼前,仪式陈设种种算起来,竟然毫无准备。
不过,先前折腾这一场,我将好些奇异的朋友请到了身边。至少有个饱读诗书的花书剑,这断南十四州,数百个族类的婚丧嫁娶礼仪,他都有个说法,倒是帮了我不少。
手忙脚乱花了大约十日,钮岛上房屋建筑统统挂起白布,吊丧的白衣也裁了许多捆,请柬漂漂亮亮地发往断南各处同本人有些交情的人物妖物。
说起来忙乱,可诸多事物,总有这样那样的下属替我处理。
我无事可做,又成天摆出一副眼神空洞的模样发呆,佘微吃了晚饭在岛上散步,差些撞到我,他不慎踹了我一脚,自己却摔倒了,吓了个半死。
冯小娥很有些嫌弃我这幅无精打采的寡妇模样,冷嘲热讽数次,我充耳不闻,她遂抓我去议事。
冯小娥将我领到她霸占的藏书阁里边,内间坐了个花书剑,正睡眼惺忪地抄写着什麽,桂圆在一旁机械地装糊信封,包好後统统塞进黑檀木信匣。等冯小娥和我到时,信匣已经堆了好高一堆。
“这是做什麽?”我拣了个垫子,在花书剑的矮几前坐下,顺手抽走桂圆手中的一张字纸。
“这就是要请你来议的事。”冯小娥打了个哈欠,向略有些困倦的花书剑点头示意。“简而言之,葬礼,请柬。”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发觉信纸已被我攥紧,只好轻轻抚平纸上折痕。
花书剑的字很不错,只是看那小山一般的信匣……笔势间露出来的那三分疲态,也很难怪罪。
我笑着摇头:“莫非账目上出了什麽大事?你连抄写匠都找不出来,非要花公子亲手写这样多。”
花书剑轻轻咳嗽两声:“不敢,不敢……只是,事关重大,要邀请的也多是断南各位世家诸侯……”
他的声音渐小,冯小娥便接了他的话头说下去:“花公子的文名,在百年之前的妖族中间也相当出衆,他的字更是被当时品评为上品中的上品。”
花书剑谦虚地垂下了耳朵,倒看得出一点乖巧小狐的模样。
“如今的时局成了这个样子……”冯小娥挥挥手,示意桂圆退下,“若是你随意写封信函请诸位来吃你亡妻的豆腐宴。来的人,多半也只是同你或林先生有些交情的。”
“而若是让小花来写呢,再以他的名义署名……当年那些大人物多半还记得他的名字,欣赏的,也不介意赏个脸。而他又是从自家夜奔私逃的,如此昭告天下小花成了您裴城主的人,就算是要当面问罪,总也要来瞧一瞧您的白事。”冯小娥打了个响指,“这麽一来,岂不是热闹了?”
我冷笑一声,又想起刚刚冯小娥赞了花书剑一句,赶忙露出些诚恳的惊讶:“花公子如此盛名……可惜鄙人生的太晚,又不学无术,竟然半点不晓得。”
花书剑抖抖耳朵:“冯女史实在过誉……不过是当年年少轻狂,族中又有意为我造势——”
花书剑年轻时候是什麽模样,我在幻境中倒有过不多不少的了解。看着他如今这幅圆滑礼貌的模样,我在心里悄悄叹息,其实很有些无趣。
我便不听他长篇大论的谦辞,对冯小娥翻白眼:“来的人少又如何?我稀得请人来吃我的喝我的看我抱着棺材哭?”
冯小娥懒得理我,用发簪戳了戳头发,随手从信匣山中抽出一只,轻轻展开:“看,这是给谁写的?”
我擡起眼皮一瞧,竟然是个不近不远的旧识——花书剑的族长,花乌有。
“他真会来?”
花书剑那些绵里藏针的礼貌言辞,让我看得发笑,不禁摇了摇头:“我又叫他来做什麽,一个老东西,在白事上和我打了起来,可很不好看。”
花书剑轻轻咳嗽两声:“大约……是会来的。至于——”
“至于为什麽要他来。”冯小娥又接过话头,她指尖变魔术般摸出一只青玉叶子,“你忘了这是什麽?花乌有早就和残剑阁勾勾搭搭,这还不算个问题?”
我皱起眉头。那片青玉叶子,是不久前花书剑从七非城偷来,当作花乌有那一派同白玉京仙家勾结的罪证送给我。不过,这片叶子的文章却不是那麽笼统,以包含剑气的青玉叶子做信物,这却是裴素商他老人家的小习惯……
裴素商是个什麽模样,我如今不太晓得,也顾不上打听。但他从来是一副槁木死灰的样子,秋水明月三生镜中那一别,想来也不会给他什麽好滋味。到了这时候总不会顾得上将手伸了几千里,要和我在断南的对头结盟。
我摇摇头:“裴素商会看得上断南的妖邪?我很怀疑。”
冯小娥学着我摇头:“残剑阁早就不是裴素商的残剑阁了。”
我皱起眉头:“你想说什麽?”
花书剑轻轻咳嗽,柔声插话道:“城主前日从残剑阁取剑归来,不是曾经提过一句……古阁主已经将裴仙君软禁?”
我垂下眼睛:“这倒是。其实在秋水明月三生镜中,我也见到了他,他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