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相互搀扶着,沉默地涌入小屋,仿佛一群终于找到避风港的惊弓之鸟,瞬间将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人们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墙壁,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麻木。林晚秋小心地扶着老烟枪,让他靠坐在一处避风的墙角,仔细检查他腹部的伤口。幸好,之前的包扎似乎没有在剧烈的逃亡中崩开,但老烟枪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
陈峰最后一个进屋,仔细地掩上门,并用一根粗木棍从里面顶上。他靠在门板上,剧烈的心跳才稍稍平复。目光扫过屋内:孩子们蜷缩在母亲怀里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老人们闭着眼,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呻吟;几个年轻村民则眼神空洞地望着跳动的火苗,尚未从之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再次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柔软的纸条。林世昌那匆忙却依旧有力的字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佐藤英机……重武器……大扫荡……”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敲打着他早已紧绷的神经。
他走到灶台边,赵山河和苏明月也聚了过来。火光照耀着三人凝重无比的脸庞。
“消息确定了。”陈峰将纸条递给赵山河,声音低沉,“佐藤这次倾巢而出,志在必得。我们这点人,这点装备,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赵山河快扫过纸条,拳头狠狠攥紧,指节白:“操!掷弹筒、重机枪……这是要把咱们赶尽杀绝啊!咱们现在子弹加起来不到五十,吃的也快没了,这仗怎么打?”
苏明月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灶坑里微弱的火苗,试图让它烧得更旺些,她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韧:“地下交通站的同志冒险传了消息,他们会千方百计筹措一批粮食和药品,最多三天,应该能送到预设地点。但是武器……他们实在无能为力。”
她抬起头,看向陈峰,眼神清澈而坚定:“林老板用命换来的情报里提到的那批军火,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必须拿到手!”
陈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纸条上,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每一分可能的信息:“明天天不亮,我就带人出去城西废弃工厂。必须赶在佐藤的大扫荡开始前,把家伙拿到手!”
他看向赵山河:“老赵,你留下来。这里需要你坐镇。一是保护乡亲们安全,这里未必绝对保险;二是立刻想办法联系周边山区所有还能活动的义勇军小队,把佐藤要大扫荡的消息传出去,看看能不能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哪怕只能骚扰一下鬼子侧翼,也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又看向苏明月:“苏同志,联络和接应物资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同时,尽可能收集更多关于鬼子扫荡路线和兵力配置的信息,越多越好!”
赵山河和苏明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的压力,但也看到了绝不后退的决心。两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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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队长!只要我赵山河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小鬼子动乡亲们一根汗毛!”“信息的事情交给我。你们去取军火,千万要小心!”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胳膊受伤的士兵二嘎,脸色惨白地挤了过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队…队长,赵连长……不好了!我刚才在门口放哨,看到……看到林子里有光!像是手电筒,晃了几下……好像……好像是朝这边来了!”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刚有的一点暖意瞬间消失殆尽!
陈峰的心脏猛地一跳!赵山河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汉阳造!苏明月也瞬间站起身!
怎么可能?!这里如此隐蔽!鬼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上来?!难道……
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如同毒蛇般窜入陈峰的脑海——内奸?!队伍里混进了内奸?!
“全体戒备!不要出声!躲起来!快!”陈峰压低声音,急促地下令,同时猛地吹熄了灶坑里那点微弱的火苗。
小屋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死寂。
百姓们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人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凭着记忆摸索着蜷缩到床板下、灶台后、以及任何可以藏身的角落。林晚秋紧紧抱住老烟枪,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前面,能感觉到老人身体在微微抖,但他手中的短刀却握得稳稳的。老烟枪另一只手指了指屋顶一个破洞,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听力好,可以监听。
陈峰和赵山河悄无声息地潜到门板后,透过宽大的缝隙死死盯向外面的树林。苏明月则悄无声息地挪到另一处墙缝边,屏息观察。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和每个人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突然——
“沙沙……沙沙……”
极其细微的、踩踏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死寂的小屋!
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很杂乱!正在朝着小屋包围过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峰缓缓将步枪枪口从门缝中探出,手指扣上了冰冷的扳机。赵山河的刺刀也悄然出鞘,反射着窗外渗入的惨淡月光。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穿透薄薄的门板,清晰地钻进屋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里面的人,听着!皇军知道你们在里面!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乖乖出来投降,佐藤少佐承诺,可以饶你们不死!”
正是佐藤英机那口音怪异却异常清晰的中国话!
四
佐藤英机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入小屋,缠绕在每个人的心脏上,缓缓收紧。
黑暗中,能听到有人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以及极力压抑的、细碎的抽泣。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陈峰和赵山河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决绝。出去投降?绝无可能!那等于将所有人送入虎口,任其宰割!但困守在这破木屋里,对方一旦强攻或者使用手榴弹,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陈峰大脑飞运转,思考着能否从后墙破洞组织突围时——
“砰!砰!砰!”
小屋侧后方的密林中,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出几声清脆的枪响!子弹并非射向木屋,而是射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