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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惊雷无声(第1页)

爆炸的轰鸣如同巨兽垂死的嘶吼,撕裂了北大营西北角死寂的夜空,余音在荒芜的洼地和废弃的城墙基址间反复冲撞、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胆俱裂。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浆、破碎的植物根茎和致命的金属破片,呈放射状疯狂肆虐,将方圆十数米内的芦苇与臭蒲齐根削断、点燃!刺鼻的硝烟味、蛋白质烧焦的糊味和浓烈的血腥气瞬间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开来。

“咳咳…操他姥姥的…”赵山河被陈峰死死按在冰冷的淤泥里,呛了满嘴腥臭的泥水,爆炸的冲击波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鸣不止。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糊满了黑泥,只有一双眼睛因极致的愤怒和惊骇瞪得溜圆,映照着不远处那团仍在燃烧、噼啪作响的火焰。

孙德胜的情况稍好,但也灰头土脸,剧烈地咳嗽着,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驳壳枪。

“都别动!原地隐蔽!警戒!”陈峰的低吼如同冰冷的铁锥,瞬间刺破了赵山河和孙德胜的慌乱。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在爆炸火光乍起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如同最精密的战斗机器,完成了对环境的再次评估和指令下达。他自己依旧保持着极低的匍匐姿态,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和昏暗的光线,急扫视着爆炸点、涵洞黑口以及周围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二嘎子!!”一个压抑着巨大悲痛和愤怒的低吼从侧后方传来。一个老兵连滚带爬地扑到那个被弹片击中后背的同伴身边。名叫二嘎子的士兵面朝下趴在泥水里,整个后背血肉模糊,深蓝色的军装被撕裂、染透,鲜血汩汩涌出,身下的泥洼迅被染成骇人的酱黑色。他身体微微抽搐着,喉咙里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看就不行了。

“狗日的小鬼子!俺日你八辈祖宗!”那老兵眼睛瞬间红了,嘶吼着就要端起枪朝着黑漆漆的涵洞口扫射。

“按住他!想害死所有人吗!”陈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如同鞭子抽在每一个被爆炸惊得血气上涌的士兵心头。另一个靠近的老兵立刻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失控的同伴,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只剩下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

死寂!除了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垂死的喘息,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死寂!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个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如同磐石般钉在最危险位置的身影上。是陈峰那乎常人的预警和迅猛的一扑,将他们从鬼门关口硬生生拽了回来!否则,此刻躺在泥地里淌血的,绝不止二嘎子一个!

赵山河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看着不远处兄弟惨烈的死状,又看向那黑黢黢、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涵洞口,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股混杂着悲愤、后怕和滔天怒火的邪气直冲顶门心!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驳壳枪,枪口指向天空,手指因极度用力而颤抖——他恨不得立刻冲进那涵洞,将里面可能存在的鬼子碎尸万段!

“收起枪!”陈峰冰冷的目光扫过他,如同冰水浇头,“想把整个营的巡逻队都引来吗?想让佐藤英机知道他的陷阱逮住了大鱼?”

赵山河的手臂僵在半空,额头上青筋暴跳,最终极其不甘地、重重地将枪插回枪套,拳头狠狠砸在身边的泥地里,溅起一片泥浆。

“撤!”陈峰不再有丝毫犹豫,果断下令。陷阱已被触,此地已成死地,多留一秒,危险就增加十分。“孙连副,带你的人,抬上伤员,原路返回!注意清理痕迹!赵连长,断后!”

命令清晰、简洁、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孙德胜此刻对陈峰已是心服口服,甚至带上一丝敬畏,立刻低吼着招呼手下:“快!搭把手!轻点!”

两个老兵迅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奄奄一息的二嘎子抬起,更多的士兵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枪口指向外围黑暗,交替掩护着,沿着来时的墙根阴影,快向营区内部退去。动作明显比来时更加迅捷、紧张,带着死里逃生的惊悸。

赵山河红着眼睛,和陈峰一左一右,伏在最后方的掩体后,死死盯着涵洞方向和更远处的黑暗,直到孙德胜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营房拐角。

“走!”陈峰低喝一声,两人如同鬼魅般跃起,弓着腰,以最快的度撤离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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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旅o团营连连部。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狭窄的土坯墙上投下扭曲晃动的人影,将屋内压抑、悲愤、几乎要爆炸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浓重。

二嘎子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角落里,用一件破旧的军大衣盖着,暗红色的血渍仍在缓慢洇出,在地面上聚成一小滩黏腻的、反射着微弱光亮的液体。那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士兵们身上的汗臭、泥腥和硝烟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窒息。

九个死里逃生的老兵或靠或坐,个个脸色铁青,眼神里交织着未散的惊惧、失去同伴的悲痛,以及一种被戏耍、被暗算后熊熊燃烧的屈辱怒火。他们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拳头攥紧骨节出的“嘎巴”声不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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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山河像一头困在笼中的受伤猛虎,焦躁地在屋子中间来回踱步,军靴沉重地踏在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火药桶上。他猛地停下,血红的眼睛扫过角落里那具冰冷的尸体,又猛地看向桌面上那张早已刻进他脑海的、标注着死亡漏洞的城防图(已收回陈峰怀中),fay,所有的情绪如同火山般轰然爆!

“操他妈的‘不抵抗’!操他妈的‘衅不自我开’!”他嘶哑的咆哮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脖子上的青筋虬结突起,仿佛要炸开,“鬼子都把地雷埋到老子们的炕头上了!把刺刀顶到咱喉咙眼了!这他娘的还不算‘衅’?是不是非得等咱们都像二嘎子一样,被炸得稀烂,躺在自家门口流干血!才算‘开’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震得油灯剧烈跳动,几乎熄灭:“上面那些老爷们!在北平!在奉天城里!搂着姨太太听着小曲!知道咱们这些大头兵顶着的是什么吗?是他娘的随时要人命的黑枪!是连窝都给人端了的陷阱!这仗还他妈怎么打?啊?!怎么打!”

唾沫星子混着脸上的泥点四处飞溅。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这个铁打的汉子压垮。孙德胜和老兵们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响,连长的话,字字句句都砸在他们心坎最憋屈、最疼痛的地方。

一直沉默如同礁石的陈峰,此刻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依旧平静,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仿佛有冰封的火山在无声咆哮。他没有看暴怒的赵山河,而是将目光投向角落里那具年轻的尸体,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砸进死寂的空气:

“他们没指望我们打。”

一句话,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陈峰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轮廓。“他们的命令,从一开始,就是让我们放下枪,伸长脖子。”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愤怒而迷茫的脸,“他们不在乎谁会死,死多少。他们在乎的是不给日本人动手的‘借口’,哪怕这个借口拙劣得像一张擦屁股纸!”

他猛地抬手,指向营区外的方向,指向奉天城,指向更远的北平:“指望他们?等来的只会是更多的二嘎子!更多的北大营变成坟场!更多的东北,变成第二个朝鲜!”

“朝鲜”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士兵的心头。亡国奴!这三个字所带来的冰冷恐惧,瞬间压过了愤怒,让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那…那咱们…”一个年轻士兵声音颤,下意识地问。

“我们?”陈峰截断他的话,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劈开黑暗,“我们靠自己!”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弥漫的绝望和迷茫:“鬼子以为布下陷阱,我们就只能等死?做梦!”他猛地看向赵山河,“赵连长,你的兄弟,信不信得过?”

赵山河赤红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嘶声道:“这些都是跟老子从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过命的交情!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干了!陈兄弟,你说咋办?老子这条命,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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