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烧烤吃到九点多,一群人都撑得吃不下了,小知跟观衆道别後关闭了直播。原本是打算结束後就回海城的,但今晚玩得挺愉快,大家显然都没尽兴。
金夕说明天六号,正好是蒋宁屿的生日,怎麽也得到零点,于是一群人又去了KTV续摊。
去打车的路上其他人似乎有意要让江潺和蒋宁屿独处,都走到了前面。江潺则跟蒋宁屿落在後面,但谁也没说话,只是并肩朝前走着。
大概是因为直播时的那句“她不是”,江潺始终有点心神不宁,觉得今晚氛围奇怪,似乎随时要失控似的,而她并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镇上打车不太容易,其他人先坐出租车去了市里,刚刚或多或少地都喝了点酒来庆功,蒋宁屿不能开车,他们俩又等了一会儿才叫到第三辆车。
等到了KTV时,其他人已经坐到了包厢里开唱了。
推门走进去,沙发中间已经提前给他们留好了位置,两人走过去坐下来,虽然周围没人说什麽,但江潺能感觉到其他人对他们的关系都有些八卦和好奇,似乎还在有意无意地撮合自己和蒋宁屿。
跟蒋宁屿的关系忽然变得有些暧昧不明——她说不清这种暧昧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谈论“爱情”话题的那晚吗?还是那个策划会上关于“矢志不渝”的举手调查?亦或许更早一些,除夕那晚蒋宁屿问自己那几天有没有想起过他?
她不喜欢这种暧昧不明,他们之间明明应该是无话不谈的,是比任何人都要坦然的,怎麽好像忽然就变得彼此各怀鬼胎似的……
中途江潺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之後就没再坐到原来的位置,而是坐到了许年身旁。她察觉到蒋宁屿似乎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但她没擡头,拿过手机刷了一会儿——虽然看的内容全都没往脑子里去。
一旁的许年又从桌上拿了一罐起泡酒递给她,她道了声谢,接过来。她喜欢许年,她一直冷冷的,看起来是所有人里唯一对“起哄”这件事不感兴趣的人,坐在她旁边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易拉罐上冒着被冰镇过的水珠和凉气,江潺拉开拉环喝了一口,梅子味儿的,带着略微的酸苦,但是不算难喝,反而还挺好入口的。于是她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了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渐渐放松下来。
金夕来问她要点什麽歌的时候,她已经把一罐气泡酒喝完了。“我都好久没唱过歌了,”她靠在沙发上握着喝空的易拉罐说,“现在有什麽新歌都不知道。”
“那就唱老歌嘛,老歌更有氛围。”金夕鼓动她,“来来来,一起唱啊,光喝酒多没意思。”
“那就帮我点首《气球》吧,”江潺想了想说,“许哲佩的。”
旁边有人探过头:“嚯,断气之歌啊!”
“对,”江潺笑着说,“挑战一下。”
话筒从旁边传过来,江潺把喝了一半的那罐气泡酒放到桌上,等着前奏的旋律。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麽会选这首歌来唱,只是刚刚脑中忽然冒出的就是这个歌名。上次唱这首歌好像还是在高中,这歌最火的那一阵子,她一边做漆一边哼着歌,蒋宁屿则坐在对面专注地做题,他好像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事情打扰到……
馀光注意到蒋宁屿似乎也靠在沙发上喝酒,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隔一会儿擡起一下,让她想到那晚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抽烟的一幕。
轻柔而略带忧伤的钢琴前奏缓缓流淌,歌词前面的几个点开始又白变蓝,江潺中止自己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歌曲本身。
她开口,不疾不徐地随着旋律低声吟唱,这歌调子不难,难在换气上,连续十几秒的旋律中没有一处换气点,即便竭力控制自己的吐息,最後几个字也还是唱得有些吃力。
没想到第一句刚唱完周围就响起了一片捧场的呼声,金夕两只手抵在唇边朝她喊了句“阿潺肺活量可以啊”,江潺在停顿的间隙抓紧时间换气,来不及说话,笑着举起手比了个“耶”。
熟悉了节奏就好多了,唱起来也更游刃有馀一些,之後每唱完长长一句周围人都要起哄,她也逐渐沉浸到这种放空一切只专注地唱好一首歌的感觉里,觉得这种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後将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挤出的感觉令人迷恋,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气球。
一首歌唱完她也彻底放松下来,开始不再去想其他事情,喝着酒跟周围几个女孩子轮流唱歌,觉得好久没有这种抛掉一切烦恼只顾着热闹的感觉。
从话筒里传出来的歌声扩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蒋宁屿缓慢地喝着手里那瓶梅子味儿的气泡酒,能清晰分辨出重叠在一起的女声里,属于江潺的那一道。
是那种乍一听很柔和但仔细听会在尾音处有一些沙沙的质感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江潺跟周围的人玩得很开心,准确地说,从她起身坐过去之後心情就好起来了——似乎只有跟自己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心不在焉。
他也能感觉到她周围的人也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并且对此完全不感到意外,从一开始就知道对她而言获得别人的喜欢是一件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
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镇上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欢跟她一起玩,她一发号施令,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愿意听她的。
後来上了学也是这样,她在每个阶段都能交到很好的新朋友,甚至连老师都成了她的好朋友,她宝贵而有限的时间被分给不同的人,留给他的只有周末那两天。
再後来他们分开了六年,重新见到她时还是这样。她遇到了欣赏她的上司,即便不怎麽露脸在网络上也能轻易获得陌生人的喜欢,还有眼下,坐在角落里凭着一首好多年前的老歌也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甚至她都不属于这个团队,跟他们认识的时间也是最短的,但他能看出来她周围的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有时候他会觉得不可思议,会想这是一种超能力吗?他就不具备这种超能力,上学的时候就没什麽朋友,总是跟所有人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没什麽能算得上“朋友”的人。
哪怕是现在有了自己的团队,他们相信他,他也在这个团队里说一不二,但他知道,他仍旧跟他们是有距离感的。
网络上这两年流行的一个词叫“原生家庭”,偶尔他也会想自己这种性格是不是跟原生家庭有关,小时候不管跟谁交到朋友都会很快蒋天炀搅散,渐渐的小区里的孩子没人想跟她做朋友,他也不想跟任何人成为朋友。
但江潺是不一样的,他从一开始就想变成她的朋友,到後来又渐渐地不满足于朋友的身份。
时间临近零点,金夕对着话筒说了句“蒋总生日快乐”,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
金夕有些喝醉了,站起来一定要让蒋宁屿唱歌,并且坚持把他拉到了点歌台前。
隔着嘈杂的吵闹声江潺听到蒋宁屿说他不会唱歌,心里冒出的想法是,骗人,明明唱得还蛮好的。紧跟着脑中就响起了好多年前他在夏夜里唱起的那段旋律,以至于包厢里真的响起《CloseToYou》的伴奏时她有些恍惚。
“那就唱这首吧,”蒋宁屿接过话筒说,“真的就只会这一首。”
从他开口唱第一句“Whydobirdssuddenlyappear”的时候,她脑中就浮现出17岁的那个夜晚,她坐在蒋宁屿的自行车上,手里握着他送自己的那个骑着长颈鹿的小女孩,那条小路长得看不见尽头,静得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麽多年来蒋宁屿的声音好像没怎麽变,音色中褪去了青涩,但却仍旧保持着一丝少年气,低低的,跟那晚一样听起来干净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