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应濯缓缓站起来,仿佛是一个信号般在他站起的一瞬,御书房内顷刻跪了一地人。
禁军统领丶锦云卫指挥使,乃至是太傅都跪倒于他脚下。
随手披上的外袍因主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滑落至椅间,层层叠叠的堆起,贺应濯掀起眼皮。
乌黑绸缎一般的青丝垂落,身形单薄的帝王气势非凡。
他开口的第一句是,“不许跪。”
却是对沈疏明说的。
下跪的动作随着这句话停滞,御书房内数道诧异的视线朝沈疏明看来。
他一个也没理,全然看感受不到,明亮的桃花眼只注视着贺应濯。
见帝王,须恭敬垂首。
无故直视圣颜,则为不尊。
如今,他两项都占了,却是什麽事都没有。
迎着衆多惊骇的目光,沈疏明缓缓直起身子,脊背挺直,宛若青松。
满殿人跪着,却只他一人可不跪。
往常常挂在嘴边的只有一个概念的“靠山”两字,似乎在此刻具象化。
沈疏明站在那,垂目望去,有一刹那放空,随即看向贺应濯。
帝王却并不看他,他正在为他出气。
“傅照北,你还记得你不过是一介白身,靠着家族庇佑得以潇洒肆意。”
贺应濯声音平静,“如今,你是觉得这庇佑可以遮了天吗?”
“太傅,你说呢?”
“臣惶恐!”太傅重重磕头。
咚地一声,敲响在过于安静的御书房像是一道警钟。
禁军统领已经後悔将今日这事上报给陛下了。
事到如今,谁还能看不出这事陛下偏向的只有一人。
太傅都讨不得好,他参与其中保不齐也会大祸临头,落个糟。
果不其然,贺应濯一句就是问他,“朝廷命官,在你眼皮下被殴打。”
“身为统领,却毫无反应,赵善需要朕好好教你吗?”
“臣知错!”
赵善额头伏地,声音紧绷,“请陛下责罚。”
殿内人人自危,除了被护着的沈疏明,就只有锦云卫指挥使邬三在暗爽了。
比起那些看不清形势的人,他手下的人可是帮着沈大人揍了一番傅家的侍卫。
怎麽说也是全场最安全的人,邬三完全不带怕的,还有心思看赵善的笑话。
早就忘了,被叫来御书房时,他还把属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几个看他暗爽到忘如本的下属面无表情。
现在的情势明眼人都知道破局关键在哪,无奈没人敢在陛下眼皮底下搞小花招求助沈疏明。
只能祈祷,沈大人能开口。
然而这一刻的沈大人就如同下线了一般,站在那一言不发。
沈疏明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压根没打算开口。
他看上去很像个好人吗?
他自己都不承认诶。
再说了,沈疏明认为,有人帮自己出气时,被出气的那人反倒站在另一方是件很伤人的事。
一旦这麽做,哪怕对方不说什麽,也会让对方的好意变得像是一场笑话。
何况这是贺应濯。
一直想杀他的陛下,居然在为他出气。
沈疏明唇角一动,像是想笑,这一动免不住牵动了伤口,轻轻嘶了声。
这一声轻“嘶”虽小,在安静的殿内却也足够清晰了。
瞬间,看起来很想杀人的陛下一下停止了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