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东平王那副“本王肯题字是你莫大荣幸”的神情,望舒心下飞快计较起来。
王爷的笔墨,她是见过的,偏爱狂放不羁的草书,笔走龙蛇,气势固然磅礴,却失之于工整。
科举学子平日练习、应试,讲究的是端正楷法,门联若用这般恣意的草书,只怕与书院严谨氛围不甚相合,反显突兀。
不过,此刻若拂了王爷的兴致,未免不美。
她心思一转,已有了主张:先让王爷尽兴写了,回头再让巫秀才斟酌是否可用。
若实在不合时宜,再央求兄长另写一副便是,届时只推说铺面窄小,需换副尺寸更合宜的,也好全了王爷的颜面。
心下计定,她便笑着引王爷前往书房。
早有伶俐的丫鬟备好了上好的宣纸,研浓了墨。
东平王负手立于案前,还特意提气运腕,摆足了架势,这才饱蘸浓墨,落笔如风,一气呵成写下了一副对联。
上联道:残卷置换承雨露
下联道:寒窗共读见肝胆
横批仅四字:书香渡寒
笔力遒劲,草法连绵,虽偶有飞白,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豪迈气概扑面而来。
望舒凝目看去,心中不由一惊,脱口问道:
“王爷怎知我那铺子,主要是为寒门学子所设?”
她自认并未在他面前详细分说过此事。
东平王斜睨她一眼,带着几分“你当本王是傻子”的了然神情,道:
“这有何难猜?
世家子弟,哪个不是藏书成癖?
看中了便买回府中充塞栋宇,岂会屑于租借?
便拿你知晓的那个墨黑子来说,他那一屋子珍本孤本,你可曾见他舍得借出一册半卷与人?”
他似乎觉得例子不够有力,又回头指向林如海。
“你问问你兄长,他是愿意买书,还是租书?”
林如海被点名,清咳一声,秉持着文人实事求是的态度,温和答道:
“回王爷,日常自是购书居多。然与知己好友,互相借阅批注,亦是雅事一桩,时有为之。”
见林如海不配合,王爷有些挂不住,强辩道:
“哼,那是你们!
若本王看中了哪本书,定是借了便不还的!
大不了多赔他些银钱买下便是!”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望舒听着王爷这番近乎耍赖的言语,心头却是一紧,一个此前未曾深虑的问题浮上水面。
若有那等如王爷这般身份或性情的学子,借了书去,逾期不还,甚至干脆据为己有,该如何应对?
擢秀书院虽以寒门学子为主,但也并非没有家世背景之人。
他们选择此地,或因离家近便,或因看重书院独特的教学风格。
擢秀书院不同于其他专攻科举制艺的学府,除了必读的四书五经、论策表诰。
还开设算术、农学等经世致用的“杂学”课程,这正是为那些科举无望的寒门学子预留的一条谋生之路。
同时,也有些官家子弟或需打理家族庶务的庶子,会特意来此研习这些实用之学。
鱼龙混杂,若真有人仿效王爷这般“借而不还”的行事,巫秀才一个残疾秀才,如何应对?
这又与纯粹贩书营利的书肆不同,乃是租借,管理更为繁琐。
此事,终究是巫秀才日后需直面的难题,自己作为东家,只能从旁提醒,无法越俎代庖。
她转念一想,有王爷这副墨宝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