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在梦中正为那“五品诰命”的缘由百思不解,心头一急,竟生生醒转过来。
睁眼一看,自己仍安稳地躺在锦帐之内,窗外天色尚是青灰,离破晓还早。
她靠着床头坐起,薄衾滑落,带着一丝夜凉。
仔细回味梦中景象,虽结局有些莫名,但那前半段的团圆美满、子侄成才,却让她心头暖融融的,仿佛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番。
她不由轻哂一声,暗道这梦做得倒是不错。
值夜的汀荷听得动静,在外间轻声问道:“夫人醒了?可要起身?”
望舒隔着帘子温言道:“无妨,天色尚早,你自睡你的,我再歇会儿。”
话虽如此,她却了无睡意,只倚在床头,任由那梦境带来的余韵在心头流淌,仿佛真是个吉兆。
这日果然诸事顺遂。
万嬷嬷一早便来禀报,道是附近几个县城信鸽养殖的据点已初步设立,开始引入种鸽。
更可喜的是,在扬州城南门外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宅院。
原主家因举家搬迁,急于出手。
万嬷嬷见那宅子地方宽敞,还带着不小的几片空地还分隔开来,正是养殖信鸽的绝佳所在,便当机立断买了下来。
望舒闻报,仔细吩咐道:
“此事需得稳妥,分批进行。
城南这处新宅,先多养些肉鸽,信鸽的引入和驯化可稍晚一两周,务必错开批次,循序渐进,莫要引人注目。”
晌午过后,子熙便乘着马车来了,不仅人到了,还带来满满一车的旧书,以及尹大学士亲笔所书的几封引荐信函。
小姑娘一进门,便绘声绘色地学起祖父得知望舒要开租书铺子时的情状:
“祖父一听这事儿,激动得那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二话不说,亲自钻到书房和书库里翻箱倒柜,嘴里还念念有词。
说什么‘原来还能用这般法子惠及寒门学子,老夫怎就未曾想到?善哉!善哉!’”
她模仿着尹大学士捋须慨叹的模样,逗得望舒忍俊不禁。
望舒看着她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眉眼间俱是灵动,笑着打断她,拿起那叠厚厚的引荐函,疑惑道:
“大学士怎地给我荐了这许多人?我那铺面初开,规模尚小,怕是安置不下这许多。”
子熙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解释道:
“姑姑别看信多,祖父说了,这些人都是些身上有残缺,无法科考仕进的。他说这是他平生诸多遗憾之一。”
“无法科考?还这般多?”
望舒闻言,心下微沉,若是品行有亏之人,她是断不敢用的。
子熙见她神色,忙摆手道:
“姑姑放心,祖父说了,既要抛头露面做营生,那些身有官非、品行不端的,他断不会推荐给你。
这几位,”她扬了扬那叠信函,“都是身上带了伤的。
我听祖父念叨,里面有瘸了腿的,有手指残了的,还有个眼睛不大好的。”
望舒更是诧异:“眼睛不好?如何能打理书铺?”
子熙努力回想,比划着说道:
“就是能看清字,分得清人,但好像辨不出颜色,看东西模模糊糊的……祖父说这叫‘视物昏渺’,并非全盲。”
望舒立时明了,这大约是色盲或视力严重不佳,便止住子熙的话头:
“我明白了,是视物不清。这许多人,大学士可曾说过,其中哪位最为得力?”
子熙小脸一垮,愁道:
“我也问过祖父呢。可祖父说,若能全用起来是最好。
他还特意提了,里头有个瘸腿的,刻得一手好印!
至于具体哪位更好,他让我把信都给姑姑。
说每个人的家境、伤残缘由、擅长技艺,甚至连祖籍背景,都在信里写得明明白白,让姑姑自行定夺。”
望舒接过那六封沉甸甸的信函,入手便觉分量不轻,心中已然明了尹大学士的深意。“好,那我先仔细看看。”
子熙却拉住她的手,认真道:
“姑姑,你可千万别勉强。我祖母私下跟我说了,祖父那是自己塞不下这些人,往你这儿推呢!
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祖母让我传话,若你没看中,一个不用也无妨,她再另外替你寻可靠的人来。
祖母还说,若是不拘着祖父的花用,他能养上几百个这样的闲人,怕是连她的嫁妆都要被吃空了!”
望舒闻言,不由失笑:“原来如此,竟是大学士自己想用而未能尽用的人才。”
子熙拈起一块新上的桂花糖糕,边吃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