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人接过中衣,指尖摩挲着衣料上的细纹,笑意半点没减,甚至朝着门外瞥了眼。
廊柱旁的陈玄青依旧立得笔直,晨光落在他青衫上,连衣褶都染了暖意。
“我自是知道这些子事,”她缓缓穿好中衣,由着郑嬷嬷替她理好衣襟,“可你瞧瞧玄青,他打小就有主意,性子又稳,哪是这等浮浅心思能动摇的?”
郑嬷嬷听着,也顺着老夫人的目光往门外看了眼,见陈玄青始终垂着眼,没半分多馀动作,才轻轻叹了口气:“老夫人说得是,是奴婢多心了。”
说着便扶着老夫人起身,脚步轻缓地往梳妆台前走。
守在门外的墨雪早得了动静,这会儿正好端着铜盆上前,盆里的温水冒着细雾,帕子搭在盆沿。
郑嬷嬷接过铜盆放在妆台边,墨雪则上前绞干锦帕,递到陈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接过帕子轻轻擦着脸,目光落在铜镜里自己的鬓发上,忽然又道:“玄青在外头站了这许久,等会儿让厨房多备些他爱吃的莲子羹。”
郑嬷嬷应了声“是”,转身去取梳妆匣里的玉梳递给陈老夫人手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老夫人便放下手中的玉梳,指腹轻轻蹭过铜镜边缘的包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吩咐:“去唤玄青进来吧。”
“是。”墨雪屈膝应下,端着铜盆轻步退到门边,掀帘时特意放缓动作,对着廊下立着的陈玄青轻声道:“七公子,老夫人请您入内。”
陈玄青闻声擡眼,青衫上的晨露早已干透,只是脊背比先前更挺了些。
他朝着墨雪微微颔首,擡脚跨过门槛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屋内的静谧。
待走到陈老夫人身前三步远的地方,他便顺势屈膝跪下,双手交叠按在膝头,声音恭谨:“祖母安好!”
陈老夫人垂眸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紧抿的唇角。
方才在廊下还隐约见着几分笑意,此刻却只剩全然的肃谨,连眼底的温润都淡了些。
她指尖敲了敲梳妆台的描金花纹,缓声道:“起来吧,地上凉。”
陈玄青依言起身,依旧垂着眼,双手拢在袖中,没敢多言。
屋内静得能听见窗外桂叶飘落的轻响,郑嬷嬷站在妆台侧後方,悄悄擡眼瞥了眼陈玄青,见他袖角下的手指似是攥得紧了,便又垂回目光,当作未见。
陈老夫人瞧着孙儿这副模样,心里早有了数。
若是寻常问安,他断不会这般沉郁,更不会一大早就守在门外。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才对着屋内候着的墨雪丶穗儿等人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候着,没我的话,不必进来。”
墨雪等人不敢多问,忙齐齐屈膝行礼,鱼贯而出。
穗儿路过陈玄青身边时,还忍不住偷偷擡眼瞥了下他的侧脸,却见他连眼皮都没擡,只盯着地面的青砖缝,吓得赶紧低下头,快步退了出去。
待房门“吱呀”合上,屋内便只剩祖孙二人与郑嬷嬷。
陈老夫人放下茶盏,指了指身旁的锦凳:“坐吧。”
见陈玄青依旧站着,她又补充道,“不必拘着规矩——有话,便直说吧。”
郑嬷嬷识趣地往门边退了两步,双手垂在身侧,目光落在门帘上,刻意留出祖孙二人说话的空间。
陈玄青这才缓缓擡起头,眼底的凝重终于显露出来,只是开口时,声音依旧平稳:“祖母,孙儿今日来,是有件事想禀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