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无所察觉,握着小刀雕刻人偶,眉眼轻染笑意,双眸干净明亮,看起来像极了从前那副纯善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很简单,简单到沈卿言一眼便能将她的心思看穿。
但从前很多时候,他虽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却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理解她的行为与想法,只以为是还未长大,永远把她当作一个小女孩看待。
如今,当他再一次看向师妹,才现师妹并非是懵懂单纯,只是她的心思,他永远都无法理解、共情。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清白雪衣的衣角,少女眼珠微动,缓缓抬头去看,迎面撞入师兄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不知为何,这双眸子比以往更深邃,深不见底,叫人看不清、摸不透,让人没由来地怵。
可偏偏,沈晚棠并不在意,反而莞尔扬起一抹笑站起身,语气轻松透着欢喜,“师兄来得正好!”
她把手里的半成品放在师兄眼前,偏头问:“师兄帮我看看雕得像不像?”
“雕的是谁?”沈卿言明知故问。
“师兄呀!”沈晚棠带着怀疑看了看木偶又看了看师兄,随后突然上前一步靠近师兄,垫脚将木偶放在他的脸侧,不顾他一瞬不瞬望着自己的目光,自顾自说着:“好像是有点不像,师兄比它好看多了,嗯……还差了一把问心剑……”
青衣少女近在身前,棠花香气萦绕不散,她像是并不觉得自己靠得有多近,分明近到,只要他一低头,便能看清她眼眸中的自己。
师妹毫无所察,将目光从木偶上转移,迎上他的目光,面色含笑,笑若初春的棠花,明艳动人,见之难忘。
不由得,他忽然握住她抬起的手腕,让她站稳,拿走她手中雕得看不出模样的木偶,轻声问:“师妹为什么要雕这个?”
“澜江河的时候,那些村民因为敬仰师兄、爱戴师兄、喜欢师兄,所以为师兄塑神像,雕人偶。”沈晚棠说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渐收,多了几分认真,眼神坚定。
她说:“如今师兄就要飞升入神,我想着,也雕一个晚棠心中的师兄。”
“为什么?”沈卿言又问。
“因为师兄也是晚棠最喜欢、最敬佩之人,师妹给师兄送木雕人偶也不行吗,还是说师兄不喜欢?”沈晚棠的语气透出几分失意,抿了抿唇,伸手握住他手中的人偶,“师兄不喜欢就算了,我……”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现人偶抢不回来,师兄的手在用力。
抬头,听见师兄自问般茫然问:“……喜欢吗?”
喜欢到底是什么?
沈晚棠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急忙开口解释,道:“师兄不要误会了,晚棠对师兄的喜欢只是亲人间的喜欢,在晚棠心中,师兄便是我的兄长,对师兄的喜欢就像喜欢师父、喜欢乔师兄是一样的。”
有时,沈卿言当真是怀疑,师妹的爱魄到底是否还在,抽离爱魄之人应当断情爱,即便是亲情也不例外。
可师妹却会爱上苏尧,喜欢这么多的人……
但这些,于他而言,当下都不重要。
他只迫切地想知道——
“师妹,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说话时,他突然步步紧逼,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师妹明净的双眸,恨不能透过这双眼看到她的答案,他的言行举止有些失了分寸,有些失控……
沈晚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后退两步,不慎绊到石凳,后背突然撞上棠树。
海棠花扑簌簌从枝头散落。
海棠清香越来越重,将沈卿言彻底包围,除了这股熟悉的花香,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沈晚棠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突然抬手,将他上的花瓣拿了下来,视线下移时,对上师兄晦暗的眸子。
她嗓音温柔,一字一句:“晚棠没有理由去骗师兄,也没有理由背弃师兄。”
是啊,没有理由。
不论他做什么师妹都无怨无恨,他们相伴近十五年,师妹怎么会如师父所说的那样?
欺骗、利用、背弃,绝不会是师妹。
“师兄,你的天劫就快到了,晚棠只愿你历劫顺遂,杀尽天下邪魔,夙愿得偿。”
闻言,沈卿言不安的心终于落地。
师妹总说,愿他杀尽天下邪魔,这样的师妹又怎么会是魔族?
“师妹。”沈卿言释然,掌心中突然浮现出一枚长命锁,由青玉所刻,红绳缠绕着他修长的指节。
沈晚棠看清他手中之物时微怔,思绪瞬间回到前世,师兄的剑抵上她的脖颈,鲜血滚下弄脏那块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