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潭的路很长。我在苍牙等人的挟持下一步步的走着。
他们故意绕到最热闹的街市,让我走在最前面。每经过一处,就有小妖往我身上扔烂果子。我白色的衣袍很快变得污秽不堪,九条赤色尾巴很快便被染成了黑色。
“倒是给他掩盖了那肮脏的血脉。”一只花妖站在茶楼二窗边尖声笑道。
转过最後一个街角,我看到了月潭边黑压压的妖族。祭坛上,二叔正在主持仪式。当我们的队伍出现时,整个会场突然安静下来。
“啓禀君上!”苍牙高声喊道,“我们把离公子请来了!”
数万道目光像箭一样射向我,我下意识想躲,却被身後的山猫精推了一把,踉跄着跪倒在祭坛台阶下,膝盖重重的撞击到祭坛青石台阶,钻心刺骨的痛。
二叔缓步走下台阶,亲手扶起我。他表情温和,看在我身上的目光如同他说出来的话一般,一如既往的虚僞。
“今日是祭月大典。”二叔的声音清晰的传遍全场,“血脉不纯者,不得登坛,这是妖族祖训。”他惋惜地拍拍我的肩,“你就在台下观礼吧。”
他拍向我肩膀的手,用了术法,禁锢住了我的灵力。我不禁心中好笑,我在他们这群大妖手下,还是没有能力破坏祭典的,何苦这麽用心防我。
仪式开始时,所有妖族都面向祭坛跪拜。我懂事的在祭坛下双膝跪下,我作为赤狐,是要赎罪的。远处没有资格参加祭礼的小妖们,开始往我这边扔小石子。起初只是零星几颗,後来变成密集的石雨,只一小会,我便头破血流,很快白色的衣衫尽数染成了红色。
“看!这不就是当初那个妄图屠尽狐族的赤魇!”
是了,不消他们说,此时我都感觉自己像。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笑的出来,只是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然而眼睛里却不可抑制流下滚烫的泪水。
父亲,你可想过,你一步行差踏错,你的儿子却要面临这样的处境?
祭奠仪式很快就结束,二叔看到我的惨状,快步走下祭坛,稳稳把我扶起,脸上严肃至极:“你们放肆!”
然而他却以法不责衆为由,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他温和的施法消散了我身上的脏污,我身後九条赤色尾巴,在月光的映射下,从未这样红过。
周围一阵压抑的惊呼,我却在二叔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快意的神情。
祭奠後的宴席进行到一半,二叔突然宣布要考验年轻一辈的术法。苍牙第一个上场,展示了一套完整的狼牙剑法。
二叔点头认可,并状似无意地说:“烬离,你父亲当年这个年纪,已经能用幻术幻化出整个妖族城了。你可不能辱没了他的名声啊。”
“君上开恩解开我的封印。”我咬着牙说,“让我试一试。”
二叔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轻轻擡手,解开了部分封印:“烬离,让我们看看,并不是血脉低贱,就不能有大成就。”
他语气平缓,嘴里句句都是大义,可在座没有人不明白,他这句话真正想要表达的重点。
我,血脉低贱。
我走到场中央,双手结印。体内的灵力像被堵塞的溪流,断断续续。勉强召唤出的幻象扭曲破碎,像一团丑陋的雾气。
“这也叫幻术?”苍牙夸张地捂着肚子笑道,“我灰狼族不善幻术,但我三岁的小妹都比这强!”
二叔轻轻摇头,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父亲若看到你这般。。。。。。”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侍从慌忙上前搀扶。
他每次都这样,总会在引导我做出失态事情时,便假装痛心疾首,身体不佳,仿佛他身体的不适,都是让我这个血脉低贱的侄子气的。
回住所的路上,苍牙他们变本加厉,口中杂种二字说了一路。
此遭我受到的惩罚,便是抄写妖族祖训一万次,这意味着要反复阅读赤狐一族的罪状。
我瘫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少年额角还在渗血,九条尾巴脏兮兮地纠缠在一起。我伸手想擦净脸上的污迹,却越擦越花。
窗外又传来小妖们的笑声。我听到有个小妖在说:“你们知道吗?我听说,杂种五百岁後,都要被扔到人族领地去。。。。。。”
我捂住耳朵,却捂不住心底翻涌的恨意。铜镜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镜中的我双眼泛起赤色的光。
这是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它像岩浆一样滚烫,在血管里奔涌。
我慌忙站起身子,那股奇异的力量也随之消退。
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二叔站在月潭边,手里拎着一只赤红色的小狐狸。他对我说:“你看清楚了,你跟你的母亲,会有同样的下场。”然後当着我面,把那只小狐狸扔进了潭水深处。
我从噩梦中惊醒时,暗自下定决心,一定想办法拔除身上赤狐的血脉,我要做九尾白狐。
父亲妄自下决定给我丢掉的东西,我要亲手拿回来。
妖族祖训很长,从大妖赤魇逆天而行起,到九尾白狐顺应天意强势镇压,到统一後的所有规矩礼节,乃至整个妖族的信仰之物,都有详细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