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面前,从未说过自己是良善的人。
夙念摸了摸躺在榻上的人的额头,原本,她还在怪他,杀人可以,可要懂得什麽人该杀什麽人不该杀。可当夙意远死在自己面前时,她感受到了至亲死亡的无奈。
若她有赤烬离的能力,该会让整个大晋给夙意远陪葬吧?
赤烬离真的算得上隐忍了。
所以,他在乎的只有她而已,他只是希望她万事顺遂。
夙念叹出一口气,她已经能理解他了,可并不能感同身受,毕竟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若说交集,只有梦中虚假的交集。
她没有他勇敢,她不想一个人承担他承担的这种痛苦。
她只想逃避,只想离开这个世界。
又过了七八日的样子,赤烬离的腹部开始不正常地鼓胀,脱落了焦皮的部分皮肤绷得发亮,青紫色的血管像蜿蜒的蚯蚓,仿佛马上就要破皮而出。他呼吸很弱,可每次呼吸时,肋骨间隙都会凹陷,像被无形的手按压着。
夙念有些慌,她仔细回忆着梦里的见闻,巴不得睡过去再仔细感受一下梦里的她的医术,可是她自天罚降下那日起,再也没有梦到过前世。
终于她想到了,似乎这是肺腑出现了问题。
她听见他胸腔里传来古怪的咕噜声,随後他的嘴角溢出粉红色的泡沫。
她手忙脚乱的擦拭,可那泡沫越溢越多。
她的手颤抖不止,努力让自己冷静。
“风息草!风息草!”夙念激动的大喊。她记起来了,梦里曾经救助过一只乌龟,那乌龟得了肺炎,在水中漂浮时身体总会偏向一侧,後来它的龟壳开始凹陷,嘴里开始溢出粉红色泡泡。
风息草便是妖族特有的草药,为此,她当初是入了妖族的地界采的。
虽然那是乌龟,可如今妖族连医师都没有一个,他们又去不了人族找医师,只能冒险一试。
夙念在心中祈祷这个办法能够救回赤烬离。
她将风息草的样子画了下来,交于俞布。
俞布看了一眼,回应道:“其实赤烬离不需要服药,这点问题对他来说,算不上问题,可既然是你的要求,若是他,肯定会无条件达成,如今他像个死人一般,我便帮帮他,你记得我的好,等他醒来与他讲,让他尽快与我打上一场。”
妖族做事效率很快,只半日功夫,在夙念印象中非常罕见的风息草便出现在她面前,整整一筐。
夙念交代黄芪,看着小妖熬药,又回到榻前看着赤烬离,生怕他有什麽变动。
“若是他有意识,他该是这辈子不想醒来了。”俞布打趣。
夙念端着那碗药,有些不敢喂下去。毕竟只是梦里的经验,如今赤烬离却是实实在在的病站在榻上,她怕这药喂下去,他的情况更加严重。
正在思考时,赤烬离嘴边的泡沫又开始疯狂的往外溢,只一会功夫,便将枕头全部沾湿了。
夙念放下碗,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趁他情况缓和,咬牙往赤烬离的嘴里喂,她手很抖,撒了赤烬离一脸。她从未感觉到人生竟如此艰难,她耐着性子,一边擦拭,一边慢慢的喂下。
还好她赌对了,药喂下去後,赤烬离开始慢慢减缓了吐泡沫的症状。随後的一日,这样的症状便再未发生,肿胀的肚皮也一点点消了下去。
夙念深深呼出一口气,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有几日没有想到寻死的事了,此时她只想让眼前这个人,早日睁开眼睛。
又过了几日,赤烬离身上的焦皮快要消失不见。可如此之後,夙念给他擦拭身体时却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他双腿开始出现褥疮,尾椎处竟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前这些伤口都隐藏在那黑色的焦皮之下。
夙念再也忍不住,在没人时,独自的掉了几次泪。
他该多疼啊。
他有多傻啊,她只是前世的过客,为何要为了她承受这番折磨。
想到黄芪还是个黄花大丫鬟,而她却与赤烬离无数次在梦里肌肤相亲过,于是他的身体渐渐裸。露出来後,尽量让黄芪回避。
她每天清洗创口处的脓液与腐肉,伤口冒着白沫,散发着腐败的甜腥味。她甚至不敢给他在创口上缠纱布,因为纱布总会黏在创面上,撕开时总会带下缕缕腐肉。
好在,他开始有了声音。
哪怕这声音是痛苦的呢喃。
日子一天天过去,约摸过了一个月的光景,夙念握着赤烬离白骨嶙峋的手,趴在他床边睡着时,听见了他干涩如破风箱般的声音。
“夙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