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的一瞬间,滑下去的手被萧珣反手一拉。
“吓得走不动道了?”
他拉着她向前,一脚踏上了甲板。
林鸢眼见着甲板上跪了一地的女子,使劲抽手,不料被拉得更紧了。
“这儿滑。我拉着你。”
上了船,宴席已经设下。
萧珣叫了起後,让衆人随意,然後径自拉着林鸢,穿过了三三两两正缓缓起身的贵女中间的一条香径,来到了船的另一处栏杆边。
鹤鸣舟逐波而逝,慢慢经过了杨柳晓岸,梨花一帘。
前面红云一片,是开得正盛的桃李春杏。太液池连着渐池,一直通往昆明池。
稍稍向前,瀛洲山崎岖巍峨,蓬莱山枯瘦嶙峋,方壶山丰茂葱笼,依次映入了眼帘。
船桨拨开了碧波,船只过处,有无数锦鲤摇头摆尾,追逐而来。
一会儿,箜篌声幽幽传入了耳中。
林鸢好奇地回头张望,刚才上船的时候,并没有在甲板上见到乐工,不知是不是在楼上船舱里摆了箜篌演奏。
稍许,箜篌声渐淡,入耳的,变成了悠扬的篪乐。
林鸢这才循声望见了人。
原是太液池上本就有错落的亭台,小筑,更有星星点点的小岛,小山。
乐师就在上面演奏,弹琴的,吹篪的,鼓瑟的,击缶的。
就连先帝命人造的硕大的石鲸口中,也立了一架铜磬。
一击下去,声音浑厚,仿佛那石鲸遥遥见了仙鹤,也要活过来了似的。
林鸢目不暇接。
往前还有舞女跳着翘袖折腰舞,更远处,隐约可见舞女们已经摆好了盘与鼓。
只听萧珣在耳边笑着说:“喜欢听什麽,看什麽,就知会一声,让这船停下来就好。”
林鸢心中正为这样心思,大叹精妙绝伦,这时候,才倏忽想起,这是他在破自己出的难题啊。
难怪,这日平旦,萧珣派了李顺来东平乡接她入宫时,她仍搬出了那一套说辞推却。
李顺不信这个邪,信誓旦旦,说,一定不让她白跑这一趟。
她想的是,她若不肯跑这一趟,那大约李顺也回不去了。她看着李顺,驾了大半夜的车马,额上涔涔一层汗,眼中盈盈一道泪。
眼看着她家的院门口,聚起来看热闹的老妪老翁越来越多。
有的来看精美的二马拉车,有的来看林家未出阁的女郎与一个面白无须的年青男子交头接耳,直把人家一男子说得梨花带雨,委屈不已,只道是,虎虎生风的,合该是这女郎才对。
还有的,把“赴宴”错听了“婚宴”,追问,这是不是迎亲的婚车?
林鸢心一横,堵起了双耳,一拉车帘子,就躲了进去。
马车疾驰向前,风扬起车帘,往车厢里灌,往心口里撞去。
车上备了热茶,她往杯中望去,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不愿去赴宴,除了因为被萧珣耍弄,心中有气,存心作对,也是怕见到了与自己长相几分相似的女子,怕见到了萧珣笔下活过来了的画像。萧珣远赴淮阳国,还将画像带在身边,放在书案上,夜夜观瞻呢。
车帘透下的光斑落在碧色的茶水里,像极了一轮圆月。
耳边又响起了月下的话,“我爱你”。
偏那月下又有一个声音:“我羡慕极了你。羡慕你像极了苏婵。”
茶水在杯中轻晃,把一张薄施粉黛的脸晃得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