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驾,去凝芳殿。”苏尘珩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凝芳殿是安念尘的居所,今日是次子生辰,虽未大办,却也该去看看。他起身时,腰间玉珏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那玉珏亦是安琛轩所赠,说是能安神定惊,可自三年前安琛轩带兵退回苗疆,这玉珏便总在他心绪不宁时发烫。
行至回廊,忽闻孩童嬉笑声。
苏尘珩驻足,见廊下梅树旁,安念尘正踮着脚摘梅花,身旁的苏承疆则伸手护着弟弟,怕他摔着。
苏承疆今年七岁,眉眼间已有安琛轩的凌厉,唯独看向弟弟时,眼神软得像浸了温水。
听到脚步声,两个孩子回头,见是苏尘珩,忙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苏尘珩走上前,目光落在安念尘手中的梅花上,“今日生辰,想要什么?”安念尘今年四岁,怯生生地攥着梅花枝,看了眼苏承疆,才小声道:“儿臣想……想知道阿爹什么时候来。”
苏尘珩指尖一顿,喉间发紧,他从未对孩子们隐瞒安琛轩的存在,却也从未敢许诺归期。三年前安琛轩离开时,苏承疆已记事,抱着安琛轩的腿哭着问“阿爹还回来吗”,安琛轩只摸了摸他的头,说“等承疆能替阿爹护着弟弟和父皇,阿爹就回来”。
如今苏承疆已能舞剑,安琛轩却连一封长信都未曾写过,只在孩子们生辰时,遣心腹送来些苗疆特产,信上永远是寥寥数语。
“阿爹在忙大事。”苏承疆上前一步,将安念尘护在身后,仰头看向苏尘珩,“儿臣会护好弟弟和父皇,等阿爹回来。”苏尘珩看着长子坚定的眼神,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安琛轩也是这样挡在他身前,面对叛军的刀,说“尘珩,有我在”。
那晚苏尘珩在凝芳殿陪两个孩子用了晚膳,看着他们睡熟后才离开。
回到御书房,案上已摆着慕言整理好的奏折,最上面一本,是关于苗疆击退北狄后的边境动向。
苏尘珩翻开,见奏折上写着“苗疆此次损耗甚重,北狄虽退,却在边境留了不少探子,恐有后续动作”,还有一行小字备注:“苗疆使者今日递了国书,愿与叹歌共防北狄,盼陛下派使臣赴苗疆商议。”
他指尖在“使臣”二字上反复摩挲,锁心蛊又开始轻颤,这次却带着一丝暖意。
三年前安琛轩离开,并非是与他反目,而是那时叹歌内乱初定,北狄又虎视眈眈,安琛轩怕苗疆的势力留在京城会引人非议,更怕有人借苗疆之名陷害苏尘珩,才主动请辞回了苗疆。临走前那晚,两人在东宫偏殿对坐,安琛轩替他斟了杯酒,说“尘珩,等我把苗疆治理得再稳些,等叹歌再无外患,我便回来,只做你身边的安琛轩,不做苗疆圣疆主”。
“陛下,”慕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苗疆使者还在驿馆等着回话,是否要……”
“朕亲自去。”苏尘珩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慕言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臣遵旨。”他知道,这位帝王终究是放不下的。
三日后,苏尘珩以“巡查边境”为名,带着慕言和少量禁军启程。临行前,他去了凝芳殿,对苏承疆说:“父皇去边境看看,你在家好好照顾弟弟,若有要事,可凭这枚玉符找镇国公。”苏承疆接过玉符,重重点头:“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行至边境城镇,远远便见苗疆的旗帜。
苏尘珩勒住马,望着那熟悉的图腾——是安琛轩当年教他画的,说是苗疆的守护图腾,能保平安。正出神时,忽闻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见一队苗疆武士疾驰而来,为首那人穿着苗疆特有的银饰铠甲,眉眼锋利,正是安琛轩的心腹阿吉。
“属下阿吉,参见陛下。”阿吉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圣疆主得知陛下驾临,已在寨外等候。”苏尘珩心头一跳,锁心蛊剧烈震颤起来,连带着腰间的玉珏也烫得惊人。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淡淡道:“带路。”
苗疆大寨外,安琛轩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系着银腰带,上面挂着当年苏尘珩送他的玉佩。见苏尘珩骑马而来,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随即躬身行礼:“臣安琛轩,参见陛下。”
苏尘珩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来这些日子抵御北狄,他定是没睡好。锁心蛊在体内翻涌,带着他的心意,传向眼前之人。
他喉间发紧,却只淡淡道:“圣疆主不必多礼,此次前来,是为商议共防北狄之事。”
安琛轩抬眸,与他对视。
两人眼底的情意,藏了三年,此刻在目光交汇间,再也藏不住。
阿吉识趣地带着众人退下,只留他们二人站在寨门前。
“尘珩,”安琛轩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这三年,你还好吗?”
苏尘珩别过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失控。
锁心蛊的震颤越来越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安琛轩的心意——与他一样,从未放下。“朕很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承疆和念尘也很好,念尘生辰那天,还问起你。”
安琛轩生辰泛起柔光,抬手想触碰他的脸颊,却又在半空停下,他知道苏尘珩是帝王,有自己的顾虑,便收回手,轻声道:“我知道,阿吉都告诉我了,我本想亲自去看他们,可北狄来犯,实在走不开。”
“朕知道。”苏尘珩转过身,终于与他对视,“奏折上写了,苗疆此次损耗甚重。”
“无妨,”安琛轩笑了笑,眼底的凌厉散去,只剩下温柔,“只要能护住你和孩子们,损耗再多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