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纪安禾篇】
那是一件低矮的南房,有些旧,有些潮。墙皮不久前重新刷过,但仍有些凹凸不平。
天井处,一棵还算茂盛的歪脖子槐树迎风零零洒洒的摇。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里屋传出孩子稚嫩有力的声音。这日,纪安禾正在给儿子温习功课。
三年前,纪安禾随林文一落户此处——绥远县。那年她刚过孝期,在村人口中,她不过是个有几分灵气的干瘦丫头,苦命亲亡,好在觅得良婿。
後来的日子,虽有些清贫,但心里舒坦。他们膝下育得三岁一子,一家三口和和乐乐。
如今,九洲平定丶政治开明,林文一备读诗书,准备考取功名,家中大部分由纪安禾操劳。
天刚蒙蒙亮,厨房里的噼啪声就透过薄薄的木板墙传开。
纪安禾伸出带着薄茧的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盆里的凉水,然後不管不顾的搓洗着衣服。
相熟的婶子们看着总是夸赞,
“林家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勤快又踏实。”
纪安禾听後总是笑不接话。她从小长在乡野,过的也不是娇贵日子,再苦,她也早习惯罢了。
林文一早辞去了当值的活儿,身处异地,纪安禾也难再开起一家饭馆,只能先积攒着过日子。
一把锄头翻地丶双肩挑粪浇菜,纪安禾就是用自己的双手,靠着地里的种卖的粮食让家中过活。
林文一偶有眼乏了,便会去地里寻她。
他常在後看着纪安禾埋首劳作的背影叹气——曾许她安定温饱的生活,如今又是哪般?
他接过锄头,递给纪安禾一包油纸麻绳缠着的吃食,随後娴熟地翻锄着新地。
知道纪安禾该问,他便先交代着开口,
“刚路过挑担的张婶时买的,你歇会儿,吃点东西吧。”
纪安禾低头嗅了嗅,是她最爱吃的芋头糕。这两年她省吃俭用贴补家里,已经很久不舍得买了。
她吸了吸鼻子。指指道:
“你就弄到田埂那儿就行,剩下的给我,你快回去温书。”
——
日子像老屋檐下的雨,一滴接一滴,落在同一个地方。窗外的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科考时间临近,林文一独自进京。又是一年杨柳拂河堤。
听闻昨日已放榜,信息闭塞的四方天地里,纪安禾坐卧难安。
可比她先得知科考结果的,是县太爷千金。
原来,县太爷一早就得知了林文一此中探眼,提前派人在百里外将人拦截——
“那可是探眼!是以後能在御前说上话的大人物。顶顶前程,我们怎能放过?”
只要权势在手,还怕止不住几句口舌?
那日正午,纪安禾正在菜地摘菜,往来的都是些嘴碎的妇女。
当‘县太爷千金求嫁榜眼林文一’这消息传入耳中时,她如晴天霹雳,久久愣在了原地。
耳边细碎钻入事件详情,她震惊的不是林文一的变心,而是这突如其来丶她无法抵挡的变故。
她手中的青菜掉落泥地,指尖发凉,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在喧嚣之外。
婚事由父母之命丶媒妁之言尚可争一争,可如今连知情都迟了一步。
县太爷权势滔天,林文一即便不愿,又岂能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