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明白,上次他为什麽要远远地将狼腿丢过去了。
腿受伤了,打猎自然就没有那麽方便了,好一段时日我们都是草草果腹。
想必,城里又要死了很多人。
可能是食物不够分了,阿爷终于开口打听我,他问我是哪家的女娃娃。
我不能说,所以一直装聋作哑。他也不逼问,只是有些深沉的,用认真的语气告诉我:
“能回家就回家了,待在这里活不长的。”
我以为是阿爷嫌弃我了,便赌气地自己找食物吃,但是我还是不敢离开他,怕附近又有狼。
好在,我捉到了一条鱼,还挺肥美的。我学着阿爷将鱼烤熟,香极了,可阿爷看都没有看过来,可他明明两日没有吃东西了。
我把一大块鱼肉掰了下来,剩下的都给了他:
“喏,给你!我给你找吃的,你不许赶我走了。”
阿爷没有接,却终于回答我了:
“我没有要赶你走。鱼,你自己留着吃。”
我有些着急,愣是举着鱼摆在他的面前:
“你再不吃会死的!”
阿爷的眼中无神,“这座城里,饿死的也不止我了。”
我不明白为何阿爷对那个城里的人执念那麽深,再三追问下,他终于告诉我了。
他早年流浪到这里,是城里的一户老人家救了他,还给他温饱的生活。
老人家辛勤耕种,每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要多种点粮食,不能让城里的人饿着”。
多年前闹蝗灾,老人家看着惨遭灾害而颗粒无收的农田,气血攻心,死前还念叨着:“今年没有粮食了,城里要有人饿着了”。
或许就是这种耳濡目染的情怀,才让阿爷如此记挂他们的温饱,仿佛这是一种延续着的责任。
此刻,一颗叫作“大义”的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我渐渐懂得了父亲为何如此生气。
先天下之忧而忧,後天下之乐而乐,这不仅是为官者的责任,更是每一个胸怀大义之人的责任。
我也想让他们活着,于是,我在阿爷睡着时偷偷回家了。三日後,新的赈粮准备好了,我也跟着过来了。
他们在赈灾派粮,我就在四处寻找着阿爷的身影。县城所有的人都过来领取粮食了,为何久久不见他人呢?
我到处找,在一个宽大的街道上看到了一群围着的人。
我想过去看看阿爷在不在那里,走近一看,发现他们正在看着一些肉,大部分都被他们吃得只剩骨头了。
我问他们:“你们在吃什麽啊?这里怎麽会有肉?”
那些人狼吞虎咽的顾不上说话,有一个人就含含糊糊地告诉了我:
“那个送东西的老头自己饿死了,我们没东西吃,只能烤了他填肚子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向我的眉心,我瞪着大大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一堆骨头和木架上还在烤着的肉。
年幼的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们会这麽残忍,我确认地问道:
“你们把人吃了……?你们,怎麽可以把人吃了……?”
我忽然觉得很悲伤,说着说着便号啕大哭,扯着嗓子大声地哭诉:
“你们怎麽可以把人吃了!”
我跑过去,小小的身板用力地推开那些正啃得津津有味的人,把火堆和木架一起推翻了。
还未吃饱的人顿时恼怒,一把将我推到地上:
“你这小孩儿干吗呢!关你什麽事啊!”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腾地就从地上站起来,冲过去也一把推倒了他: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怎麽可以吃了他!他对你们那麽好……”
那些人根本不在意我说什麽,只是不想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便嘟嘟囔囔的走掉了。
我还在原地大哭,小手颤颤巍巍地捧起阿爷的骨头,连同剩下的肉一起打包好。我拎着沉重的包袱,便边哭边走的去往先前郊外的方向。
我来到之前和它栖息的山洞,用力地给他挖了个洞埋好,不停地哭着道歉: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是我把赈粮弄坏了,他们才会饿地把你吃了……对不起”
我把带着他的粮食放到坟墓旁边,抽着鼻子,说道:
“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不会再让他们挨饿了,你在天上,也要吃得饱饱的。”
从此,我开始收心,立志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人,因而我始终忘不了,那个手无权力却时刻惦记他人生死的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