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变故(二)
道旁低矮的树丛间偶然闪过狐兔跳窜的身影,乌青的乱云自上空缓缓掠过,凄凄凉风吹动树影,簌簌几声响,起伏阵阵虫吟,如细雨般绵绵不绝。
彻夜照顾在床边,纪安禾为昏迷未醒的纪母仔细擦拭脸庞,才注意到母亲无数冒白的发根。她眨巴着眼去看,曾几何时,母亲这一头发已渐趋花白。
她的眼睛干涩得发疼,心中的委屈与着急让她恍如一夜成长。所有的情绪让纪安禾只是无助地瘪了瘪嘴,她转眸望向屋外。
快些天亮吧,她还有很多事情急着去做。
长夜漫漫,纪安禾终于看到了破晓。天一亮她就跑去邻家找人,嘱托好一切之後才马不停蹄地往衙门赶。击鼓鸣冤,恰逢周家人姗姗来迟。与纪安禾的狼狈憔悴不同,周公子浑身精神焕发,他气焰嚣张,像看小丑般嘲讽。
仇人见面,纪安禾的满腔怒火一瞬升腾,她猩红着眼,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她控制不住地上前,却无情地被人死死摁住。
“你这个畜生丶人渣!你对两个无辜的老人下手,你还是人吗你?”心中最不能容忍的底线被人这般对待,委屈丶愤怒溢满胸腔,她破口大骂着,可声音却带上了颤颤的哭腔。
是啊,她害怕极了。
明明是谩骂,怎麽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悦耳?周公子丝毫不在意,心情大好地摇着扇,甚至期待再多骂一句。
“怎麽就无辜了?你爹可是偷走了我家的宝贝瓷瓶。”还嫌不够,周公子凑近了被压着跪地的纪安禾,用两人听闻的声音提醒着——“是贼呐。”
果不其然,纪安禾被激得像疯了一样挣扎着愤起,咬牙切齿的似要将人撕碎。周公子哈哈大笑。
“我爹他不是贼!”不允许家人被诬蔑,纪安禾一字一句的恨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龌龊的伎俩!”她仇恨的巡视每一个人,“是你们诬陷他的!”
穷人的叫嚣,在富人的眼里,只是哗衆取宠的饭後戏。任纪安禾再气愤,在权势面前也不过是一只翻手压死的蝼蚁罢了。
就这样,阳城一早就上演了衙门前一群人压着个瘦弱姑娘跪地的好戏。行走的人的渐趋渐多,任人指点谈笑,纪安禾始终不屈地梗着脖,高傲得似一只暂受欺辱的天鹅。
终于——“吱呀”一声,衙门开门了。周家和纪家的案件正式开审。
久跪的膝盖又疼又麻,纪安禾被人推搡着又摁着跪下,她还不给反应疼痛,眼见纪父被衙卫押了上来。她错愕含泪。一夜未见,父亲竟苍老了这麽多……自己都如此,那他在牢里,又受了怎样的虐待……?
纪安禾泪眼汪汪地,“阿爹……”不容许父女寒暄,她身旁,很快列齐了两排衙卫。庄严升堂,县太爷出现了。
惊堂木震天一响,县太爷又是横眉竖眼的模样。
“纪万道,你盗窃周家瓷瓶,可认罪?!”
“草民并无偷窃!”纪父年老体弱的身躯跪着,“此罪乃无中生有,草民冤枉呐!县太爷明察!”
县太爷闻言眯了眼,斟酌才言。“你说冤枉,可有证据?”
此时,纪安禾猛地站出来。“我,我可以做证!”
还未待纪安禾解释,周公子便添油加醋地说:“你是他女儿,自然会替他说话。”他已有所指的看着县太爷,“大人,此话可不能当真。”
“是。”县太爷不置可否。他瞪着纪家父女,“你们本就是气郁连枝,证据什麽的作不得数!”他又审,“纪万道,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县太爷审问时一直眯着眼,神情似威逼着,让人不敢说话。
一堂的人都没有了声音。
周家人摆明的栽赃设套,哪里会让纪家人有所证据?见纪家人拿不出证据,周公子更嚣张了,紧追着又提议:“我们也省得落人口舌说栽赃,这样吧,大人您派人去纪家搜上一搜。若果真没有,我们周家愿就此作罢。”
“周公子说得是,搜上一搜便知晓了!”县太爷一唱一和。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周家和县太爷如何打着配合,纪安禾怎麽觉得心底发了凉。
衙卫得令前去,所有人都在公堂上等着。纪安禾一直瞧着周公子的模样,他竟十分自信,仿佛结果已经知晓了一般,顿时,她心中没了底。
过了约莫一时辰,衙卫回来了。纪安禾瞪大了眼,她不敢置信的瘫软坐地——一同带回的,还有那个“被盗”的青花瓷瓶!
县太爷和周公子,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衙卫将瓷瓶呈上,县太爷询问:“周公子,这可是贵宅中丢失的青花瓷瓶?”
周公人面不改色的承认:“正是!”他就要铁证如山,特意指出:“瓷瓶的地下还烙有我们周家印记,大人可请人一看。”
闻言,县太爷马上唤人将瓷瓶翻过,果然如周公子所说!瓷瓶底下有一个红色的周家印记。
铁证如山,县太爷正气凛然的看了一眼纪父,皱着眉。他追问衙卫:“这个瓷瓶是从何处找到的?”
“自纪家房中。”
惊堂木又是震天一响——县太爷当即断案。“证据确凿!纪万道偷盗周家瓷瓶,有罪!来人,将他押入牢房!”
眼看着两名衙卫又要上前将人拖走,纪安禾连忙起身,拼了命的拦住。她连喊带求,“大人明察啊!这个瓷瓶真不是我阿爹所盗!定是周家人栽赃陷害的,请大人明察啊!”言语中,她不住的磕头求饶。此时,她像一只放弃了尊严的天鹅。
求饶无果,快速退堂,纪安禾被赶出了衙门。
退堂以後,县太爷官袍未褪去了偏殿,那张陈年梨木的太师椅上,周家公子正舒适的摇着腿。
“方才断案,周公子可还满意?”县太爷恭维上前。
周公子只侧眸瞧了一眼,并没有起身。“满意!”心情舒畅,周公子人都变得好说话许多。“应允的十亩良田我会如数奉上。”言罢,他又刻意加重语气,已有所指“还请大人多多照顾那纪家老父——”
县太爷也不是蠢笨之人,只愣了一秒便心里了然,连忙应承。
“自然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