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莫过于内心抗拒,却仍不得已虚与委蛇,所幸奚未央已经不再是意气冲动的孩子,他经历过太多常人不能忍,却不得不忍的事,如今暂且与司空晏各自心知肚明的“重归于好”,虽然心理上恶心了些,但就像是司空晏所说的,四境与天下之事,来日方长,不当用来论私情私怨。
入夜,虽已很晚,但奚未央仍旧与顾鉴用玉牌照影通讯,顾鉴与他安静的说了几句话,便隔着光幕注视着他,说:“皎皎,你不开心。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奚未央下意识想要说还好,可他与顾鉴彼此之间,是最能探知对方情绪的人,粉饰太平似乎并没有太大意义,奚未央默了一会儿,才说:“有一点。”
顾鉴问:“怎么了?”
奚未央自然不可能同顾鉴说他与司空晏见面,更不可能会提及细节,他只是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像很想你。”
——这倒也是实话。奚未央每一次离开,都好像十分淡定,但其实他对于下一次相见的期盼,半点也不比顾鉴少,他只是不喜欢宣之于口,也不想让他与顾鉴的每一次分别都好像格外的痛苦难舍,因为在未来的数年中,他们都必须持续这样的生活,这就是必须接受的事实。
可随着这样的生活状态真正“步入正轨”,奚未央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能够很轻松的就习惯,他精神上的不愉半点也不比顾鉴少,然而顾鉴还能在顾家骂骂人,发泄发泄情绪,奚未央又能向谁发泄呢?
“算了。”奚未央突然感到疲惫,他说:“不提了。”
顾鉴说:“皎皎,我也很想你。”
奚未央点点头,说:“嗯。我知道。天晚了,早点休息吧。”
顾鉴却还要问:“你这两日事情多吗?”
奚未央淡淡道:“总归就是这样,你知道的。”
顾鉴于是沉默,奚未央见他似乎一副快无话可说的样子,只觉心中无名火起,由衷的对顾鉴生出了一股怨念,即使他很清楚,自己并不应该,顾鉴也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是他自己说的“早点休息”,可没缘由,奚未央还是生气。
——什么叫这两日事情多吗?他难道不是那么多年一直这样吗?顾鉴他到底在问什么废话!
奚未央没好脸色的直接拂袖中断了通讯,他怕自己再看见顾鉴的脸,就会控制不住的想对着他发脾气,倒还不如先冷静一下,可是真等中断了通讯,奚未央独自坐在冷冷清清,全无一丝人气的木屋里,竟觉纱窗上映着的竹影,都透着一股凄然恐怖的意味。
……难怪文人总在失意落寞时,更能写出千古名篇。
奚未央心烦意乱,拿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叮叮咣咣摔了三四个,望着眼前一地狼藉,他静默半晌,提不起半点收拾的心思,就连换睡袍都怠懒,直接脱了外衣和鞋袜就躺下了。来回赶路,又有诸多事物,奚未央其实是有些累的,可是纷乱的思绪太多,叫他总是静不下心,精神迷迷糊糊,正半梦半醒间,奚未央好像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但那脚步声太过于熟悉,以至于他的本能对此完全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连对方在他的身边躺下,奚未央也依旧没有响起要清醒过来的警铃,他感觉好像有人抱着他,似梦非梦,直到第二日清晨倦倦的醒来,他身后的人察觉到动静,黏黏糊糊的蹭着他的鬓角,在他的脸颊和鼻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本能亲吻着。——顾鉴依旧很困,他抱着奚未央,双眼迷蒙且声音含糊的道:“早安,皎皎……”
奚未央:“……”
奚未央豁然坐起:这不是梦!
他赶紧将顾鉴摇醒:“你怎么来了?!”
顾鉴:“嗯嗯……啊?”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顾鉴赶路赶了大半夜,此刻正是睡得香的时候,困劲都还没过去,他委屈道:“我不能来吗?你不是很想我吗?所以我就来了啊!”
奚未央:“我……”
奚未央这会儿,早已经冷静了下来,再一听顾鉴说的话,又回想起来自己昨晚上不对劲的情绪,难免有些脸热,他狡辩道:“我倒也没有很想……”
顾鉴渐渐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奚未央:“……”
奚未央认命的道:“我很想你。”
顾鉴忍不住笑了,他拥抱住奚未央,说:“这才对嘛,皎皎。你对别人倒是都知道要说实话,怎么回过头来对着我,总是口是心非呢?我又不会笑话你。”
奚未央道:“胡说,我对别人都说什么实话了?”
顾鉴说:“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对着我总是不太老实。”
奚未央:“……”
奚未央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气,——看在顾鉴那么远赶回来的分手,也不能生气。
想到这里,奚未央就忍不住说顾鉴:“你是脑子坏了吗?大半夜的赶过来?”
“这有什么?”顾鉴奇怪道:“白天还是晚上,有什么分别吗?你想我,我也想见你,我就来了啊!”
“前两回都是你来回奔波,跑到中州来见我,怎么还不许我也回来见你呢?”顾鉴对奚未央说:“这路我走过一两回就晓得了。从玄冥山到中州,虽然没有那么近,却也没有想象的那样远。皎皎,不过就是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花两三个时辰就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奚未央:“……”
奚未央有些想说顾鉴胡闹,可要说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他只好和顾鉴说:“只此一次,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不打招呼,擅作主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