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全都不说话?”
地穴之中安静得只能够听见游动的风声,顾硠落得如此,顾家众人早已在无声中做出了选择与决定,可顾鉴偏偏就要得到他们明确的回答:“这几十年来四境所发生的大事,难道就这样难回忆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诸位究竟是记不清忘记了,还是诚心不愿意搭理在下呢?”
“诚心不愿意搭理”这样的话,实在是很重。顾家之人几乎已在心中将顾鉴视为下一任家主,他若要如此说,其实完全可以借机寻几个人杀鸡儆猴,而没有人愿意去做那只被挑中的“鸡”。于是顾家众人纷纷表态:“没有。近百年来,除东境与南境之争外,四境安稳。虽难免误入歧途之人,但都是些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尊主守护一方,行事世人有目共睹。红妆即便是杀戮之剑,持剑之人却自有剑心,岂可因物妄断于人!”
顾鉴道:“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好,可算是有些世家大族的模样了。”至于究竟是真心话,还是迫于情势,无奈之词,顾鉴不在意。
他只想快步跑回奚未央的身边,抱住他,然后和他一起回家。
“皎皎,我们回去吧。”至于顾硠,顾鉴问顾硕:“你叔父既然最信任的就是你,想来,应该不可能,什么都不给你留下吧?”
顾煊死了不要紧,只要他找到的那些证据在就行。至于是由顾煊亲自说出来,与顾硠对峙,还是由顾硕公之于众,本质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顾硕几人跪在顾煊的尸首旁,此刻已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崩溃,逐渐趋于冷静,顾硕仇恨的望向顾硠的方向,一字一句咬牙道:“是。所有的证据,都在我手里,还请家主主持公审,让族中所有人,都知晓此人的恶行!”
“行,”顾鉴同奚未央说,“看来是没我们什么事了,咱们最后把顾硠带回玄冥山,交给师……交给清思姐和沈不念处置就好。”
顾硕:“?”
在场的顾家众人:“???”
所有人都被顾鉴这句话给弄懵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才要请他主持公审吗?顾鉴怎么就准备回玄冥山了?
顾硕和顾鉴,勉强比其他人熟悉些,他疑惑的望着顾鉴道:“家主,您……这是何意啊?”
顾鉴看起来也是很不解,他指着自己道:“你在叫我吗?”
“自然!”
一旁的顾炀可算是反应过来了。他赶忙道:“家主之位,当德能兼备者居之。公子,您的父亲原本就是家主令选定的继承人,当年盖因族中有些不堪说的争斗,才导致你父亲为奸人陷害,离家而去。顾家上下,全都盼着他能回来,可怜他却……如今公子您肯回家来,正是众望所归。即便是家主令在上,您也一定是顾氏一族的新任族长!”
顾炀的行动力极强,话才说完,便已经俯身拜下,直接给顾鉴行了个大礼,顾炀蕴了灵力,扬声道:“顾氏顾炀,拜见家主!”
有了顾炀做这个领头人,地牢中的其他顾氏族人,也都纷纷下拜。顾鉴沉吟一阵,方道:“在下今日,乃是法流程来才是,决不可如此轻率。”
顾炀:“公子所言极是。家主继位,乃我族中第一大事,确实不可轻率。还请公子暂代家主,等罪人顾硠一事了解,再行大礼。”
顾鉴不置可否道:“您是长辈族老,我一个头一天回来的小辈,懂得什么?”
顾炀出生旁支,他那一脉,原本早已经远离了顾氏中心,他能修炼到今日,可以说全靠他自己,但就算是顾炀如今已经成为了顾家的长老之一,他仍旧不曾被顾硠真正重用过,直到顾鉴方才说的那句话,顾炀才确信,自己赌对了。
风水轮流转。他顾炀活了近百岁,终于也要改换时运了!
…………
顾鉴私心并不想要住在顾家,但顾家人怎么肯放他离开?一番好劝,最后把顾鉴劝去了顾砚曾经住的小楼,说是这小楼自从顾砚离开后,就一直用结界封着,里面不仅不脏污,还可以让顾鉴怀念一下父亲。顾鉴今日凭三寸不烂之舌“大杀四方”,哪里想到最后竟然被这一条噎住,完全无法拒绝,就算他心里再不情愿,最后也只能答应。
奚未央倒似乎对此很满意,就连脚下的老楼梯都走得小心,顾鉴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有点酸,他拉了拉奚未央的衣袖,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奚未央道:“我从没进去过顾家。”
顾鉴:“那你想来吗?”
奚未央抽回自己的衣袖,直言说:“不想。”
顾鉴继续别扭道:“你不想来,但你想他。”
奚未央:“……”
奚未央提醒顾鉴:“他是你父亲!”
顾鉴说:“所以我也很想他啊!”
顾砚是个张扬的人,小楼中的一应布置,却几乎可以用朴素来形容。这小楼总共三层,一层是客厅,二层摆着书架与桌案,三层则是卧室。卧室中只有床与衣柜,余下真真正正是四面白墙。
奚未央忍不住叹息一声,他打开窗户,立在窗前沉默不语,顾鉴从他的身后抱住他,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贴上奚未央的后背。顾鉴和奚未央说:“皎皎,不要自责。”
在几十年前那个满是血色的夜晚,“你已经尽力了。”